墨微的神色中突然流露出了几分好奇：“阿凉，你的性子真是愈发叫我看不透了。”


    她是知道自己这妹妹从小就想法多……还与常人的想法有些不同，有时也容易走极端。


    她原本只觉得这只是墨凉还小，没见过世面，容易我行我素一些……大了以后接触了外边的世界，就会好了。


    没想到大了之后，墨凉入了宫，反而将她性格的这一面愈发放大了。


    虽说以她软弱的性子很难理解……不过在宫中这样，其实……也真的没什么不好吧。


    至少不会轻易受到伤害。


    墨微突然觉得，自己与这个后宫，怕是脱节太久了吧。


    虽说冷宫也还是宫中的一处角落……但这里常年荒无人烟，连太监宫女都不愿意多作停留，这里的地面也是杂草横生，抬首推窗，目之所及也唯余斑驳的树影。房内也是四处都落了灰，在里面，她连舒展一下身体的空间都没有。


    再想想自己的妹妹墨凉……身为嫔位，是云宸宫的主位，日子可要舒坦得多。


    她当然没有嫉妒自己妹妹的意思，只是颇有感慨——墨凉的性格虽说在她眼中难以捉摸，但其实在宫里，这样其实没什么不好。


    很多事她确实看不透……她的消息也很闭塞，很多事情的一点点碎片化的消息都要发生了很久，听外头太监宫女的议论才能知道，并且她并无法通过这些只言片语串联成一件完整的事情。


    墨凉虽说会时常来看她，也确实会向她汇报一些后宫中的大事情，墨凉也很乐意一点点慢慢跟她说，可每次都是她先喊停，让墨凉别说了。


    她不愿再去懂，再去参透许多事了。


    包括墨凉方才跟她说的那些……她也是一知半解，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在她眼中，这后宫中，乃至于全天下的每一场有关于任何事情的争执，双方在她眼中，其实又都与跳梁小丑何异呢。


    只是她身在冷宫之中，自然能冷漠地置身事外，去评价外面发生的所有事情。


    但，冷宫外头的人，都还是食人间烟火的凡人啊，墨凉亦是如此。


    他们干什么，她原是没有资格去评判的。


    毕竟身在局外，如何真正共情局中人呢。


    其实墨微也算是饱读诗书之人，也会看一些话本子，她也很为一些故事中的举手投足搅动风云的人物着迷。


    若是可以，她也想成为那样的人物，在武侠世界中，看着全世界为了抢她的什么秘籍，亦或是争论有关她的事情，大打出手，而她自己于一切都无心，转身抛下一切，独自逍遥。


    想想就很任诞，快活……


    只是这一切都是幻想而已。


    现实中的她……也不过只是个冷宫弃妃罢了。


    再有万般心比天高，亦只能是角落中随风飘摇的野花。


    墨凉坐了下来，话语中懒懒的：“阿姐怎就看不透我了呢，我素来都是这样的性子啊。”


    墨微：“……”


    啊，好像也确实是这样？有什么奇怪的呢。


    墨微只浅笑着：“你高兴便是了。”


    她知道墨凉还是真的很重亲情的……


    墨凉还未曾同她提起过自己为何要入宫，不过……很大的可能，便是因为她曾经和傅依若的陈年旧事吧。


    所以墨凉从来都不是无情，而是她的感情只给对的人。


    这不就够了吗？


    ……


    华池宫内。


    玉兰菀听闻了那位刺杀顾湛远的将领也要来参加沈元璟周岁宴的事情，感到有些头痛：“他来干什么？”


    她是知道的，这位将领生性敏感，还容易自作聪明，随便给点好处就会对人死心塌地。


    所以她刚开始谋划顾湛远那事的时候，只往那个小国随意放了点儿风声，在那小国大部分的人都不明所以，只觉得是大昭贵妃例行公事一般地慰问几句的时候，这位将领就敏感地发现了什么，来主动找了她，话里话外都是“娘娘是有什么事想办吗”的意思。


    玉兰菀觉得这人不错，便安排他在战场上状似无意地用飞刀刺死了顾湛远。


    可是问题来了……这样的人，就该用了一次，便永远不要再出现在自己面前了。


    不然，后患无穷啊。


    想想看，这将领原本是那个小国的将领，却可以为她这么一个大昭的贵妃做事……这便足以看出来，不要对他的忠诚度抱有什么幻想了吧，这就是个谁给钱就可以为谁所用的家伙。


    再加上他本身还敏感……那不是谁随便给点好处，甜言蜜语哄骗几句，他就会把什么都说了？


    这大昭有多少人对她不满，盯着她啊……所以真的不能让这人再来大昭了！


    不过……她又突然想到了一回事。


    当初她与这将领商议此事的时候，只给了他一部分银子……约定好顾湛远死后，她再交付余下的银子。


    如今顾湛远真的被这将领杀死了，她也该兑现承诺了……


    所以说她迟早也会要跟这将领见一面的，为了这尾款的事情。


    但要见面也得是私下见面啊……怎么可以让这将领来沈元璟周岁宴那么大的场合？


    她怎么看，怎么都觉得这是个套。


    谁要是给这将领点什么好处，再适时说几句话，他不得当着整个宴会上的所有人把这件事说出来啊……


    是了，她觉得就是有人打着这样的主意，想让这件事暴露在所有人眼皮底下。


    可是她能怎么办，沈元璟周岁宴这事她根本无权插手啊。她连宴会都没办法安排，又怎么能决定宴会宾客的去留呢？


    她也不可能跟沈巍真说这件事，让这将领不再参加……


    用什么理由呢？用这个将领杀死大昭将军顾湛远，因此不配参加大昭五皇子周岁宴的理由？


    那不行啊。


    毕竟按理来说，她又不在战场上，她是不会知道到底是哪个将领用飞刀杀死顾湛远的，沈巍真可能怕民众恐慌，胡乱凭自己的思维去“复仇”，横生事端，对这种事都压得很死，她若是用这个理由让这将领不参加，只会引起沈巍真的怀疑；除此之外，她也没有什么别的理由了。


    思来想去，她也只能让这将领至少不要出现在公开场合了……


    于是她给这将领传了一封密信，信的主要内容大约是随意编了个理由，就说由于他是他们国家唯一参与沈元璟周岁宴的宾客，需要在举办沈元璟周岁宴的凌云殿旁，往西行一段路后的镜花阁中稍候一段时间才能进去。


    虽然玉兰菀自己都觉得自己随手写下来的这个理由很站不住脚，而且没有什么逻辑可言，但……试着糊弄一下吧，至少只要让他不来宴会现场，自己做的那些事情不至于当场披露在那么多人眼前，就不会是最坏的结果。


    至于为什么是镜花阁呢……哎。


    表面上看她或许只是随意选了个位置……但其实她心里是有思绪，有考量的。


    只是除了她自己，还没有旁人知道为什么。


    或许只是为了自己心中的执念吧。


    而且她觉得……他，肯定不会来查这里。


    想到这儿，玉兰菀突然就感觉心中百般思绪，难以纾解。


    很多事情，很多地方，便是真的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


    皇后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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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织的沈元璟的周岁宴还未正式开场，气氛就已然浓厚了起来。


    安紫清看得出来，沈巍真的神色还是挺开心的，看起来他是真的十分珍视沈元璟这个近几年来他唯一的皇孙。


    安紫清不禁感叹，投个好胎还是蛮重要的。


    虽说生在天家也常会有这样那样的不得已，身不由己，但在这样的时代大环境下，谁又不是这样呢。


    至少比民间贫苦地区有些吃不饱穿不暖的百姓要好多了。


    不过安紫清倒是没看到那小国的那个将领出现在宴会现场……啊，墨凉和苏染霜那儿出了什么差错吗？按道理来说开场前挺久，宾客们就都要到场了啊。


    眼见着此时的沈巍真或许是因为沈元璟的缘故，对苏染霜也格外照顾……方才还未开场，便当着许多人的面，赏赐了苏染霜好多物件。


    再看看玉兰菀也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看起来完全没有受到威胁。啊这，她们在搞啥？


    自己要不要看看什么时候帮一把？


    不过很快，摆烂的本性又回到了安紫清身上。


    此时的沈元璟不知怎的跑到了安紫清身旁，抱着安紫清的小腿，眼眸晶亮晶亮的：“姐姐！”


    安紫清：“？”


    她试着把沈元璟从自己腿上扒开：“五皇子要注意安全，莫要跑那么长一段路……乖，去跟你父皇和母妃待在一块儿吧。”


    沈巍真走了过来，夸了一把安紫清：“安姑娘当真是与谁都能相处融洽，瞧，元璟都喜欢你喜欢得很……外头的闲言碎语，当真做不得数。”


    安紫清垂眸：“陛下谬赞。”


    这么大的宴会，沈瑜迟自然也来参与了。他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放到安紫清身上……他真是觉得，为什么安紫清的一举一动……都那么美，都让他忍不住去注意呢？


    不过他感觉安紫清似乎都没有来看他……或许都没有意识到他也来了。


    虽然现在天下人人皆知，他就是一直喜欢黏着安紫清……但或许是因为皇子周岁宴，这样的场合实在是太大，也或许是他努力要保持的自尊心……


    他当然很喜欢安紫清，但他在察觉到他们之间对彼此的关心根本不对等的时候……他还是会努力让自己少关注她一点的，他也得克制。


    这样做其实反倒显得欲盖弥彰……不过又能怎么样呢。


    本是他心甘情愿落入陷阱之中的。


    ……


    安紫清确实一点都没注意到沈瑜迟的存在。


    她倒是注意到了苏拾桃。


    这是她和苏拾桃在顾湛远战死后的第一次见面。


    因为今日是沈元璟的周岁宴，是正式场合，苏拾桃穿的也是正式的官礼服，与过往的每一日似乎都一样，安紫清却感觉，她与过往的每一日都不同了。


    安紫清注意到，苏拾桃也会时不时地留意墨凉和苏染霜……显然，她应该也是知道那件事的，并且随时准备助攻。


    有时，苏拾桃的目光与玉兰菀对视，也是极为平和……与玉兰菀有什么必要的接触的时候，她亦是从容得很，让玉兰菀找不到能故意刁难她的地方。


    安紫清看得出来，顾湛远对苏拾桃是真的很重要。一个十九岁的古代姑娘，如今能在杀了自己未婚夫的凶手面前隐藏得那么好……可见还是可塑性很强的。


    其实看着平常的这些举动，安紫清也很难描述出来苏拾桃到底有什么具体变化……但她就是感觉，苏拾桃再次回到正常的精神状态之后，整个人从头到脚都焕然一新了。


    她脑子里突然冒出一句话——“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好在，苏拾桃选择了前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