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是普通人，所以大家都会有喜怒哀乐。


    任何人都不必把谁看得比天还高，没准那个人也混在大家之中吃自己的瓜呢——就像安紫清在现代也曾开过黑号黑自己一样。


    没有人生来便是传奇人物，所谓的“传奇人物”，更多的只是人们口耳相传中营造出来的虚拟形象。


    别人口中的那人是什么样，那人仿佛就真的是什么样一般。


    正因为安紫清吃了太多自己的瓜了，她发现，这些瓜里的她，和真正的她完全一点边都不沾。


    所以她也从来不去吃别人的瓜——怪没意思的。他们传的根本不是那个人，不过是他们臆想出来的形象罢了。


    最多看看自己的瓜乐呵乐呵。


    但安紫清觉得，原主的这位表妹手上确实是有两把刷子的，她方才的话应当也只是谦逊之言，她其实挺乐意听着旁人那样描绘她的。


    终究还是小孩子啊……不过也挺好的。


    况且听他们口中描绘的孟嘉的模样，应当也不完全是空穴来风——原主表妹教原主的武功她也是见识过的。


    咋办，她突然很替原主感到骄傲呢，有这么厉害的一个表妹。


    就……战场上红衣似火身手矫健，生活中天真烂漫娇羞可爱，这反差的人设蛮带感的。


    孟嘉看着安紫清好像在想什么事情……是不是在想传闻中的她究竟是什么样的？她顿时感到有些尴尬。她再度开口道：“表姐……你方才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呀……我真的没他们说的那么厉害！”


    “我是在想你以前教过我的武功呢。”安紫清觉得也不好给孟嘉讲什么大道理，于是她只是这么说，并朝着孟嘉浅浅笑着，眼中溢出的是鼓励，“反正我觉得你教给我的那些武功就很厉害啦！”


    此话一出，孟嘉的话匣子就好像被打开了一样，她疯狂地向安紫清讲着各种武功，那眉飞色舞的神态简直像极了沈落薇聊起自己喜欢的文和cp一样。


    安紫清也不禁被她的情绪所渲染了——她一直像是住在与世隔离的透明水晶球之中，她能看到一切，但一切好像都与她无关。


    殊不知，她静看着一切，却也羡慕着一切。


    这样随性、随心的性格，是她永恒的渴望啊。


    “表姐，你很喜欢我的武功吗？我还可以教你！适合你现在体质，又不会伤害到你身体的武功有很多，比如……”孟嘉滔滔不绝地介绍着。


    安紫清确实挺喜欢的，毕竟没有这些强身健体的武功，原主可能都活不到十五岁。


    她含笑点头：“我很喜欢，若是日后有空，你可以教我呀。”


    正在她们二人交谈之间，店小二把刚刚孟嘉点的菜上了。


    孟嘉见着这些菜，也能说得头头是道——在她的人生中，似乎唯有武功与美食不可辜负。


    此时的安紫清莫名想起了沈历澜……好吧，她看起来，孟嘉压根就没想到这个人。


    结果下一秒——


    “表姐，你有注意二皇子最近如何吗？”


    安紫清：“？”


    这打脸来得也太快了吧。


    安紫清倒也镇定，故作什么都看不出的模样，一本正经地摇摇头。


    果然孟嘉看到安紫清这样，有些急了，又怕自己的小心思被发现，连忙给自己的话找补：“表姐，我这话没有为难你的意思，我也知道表姐你对宫中的皇子不留心很正常，我只是……随口一问罢了……”


    立于长夜之下，战场之上的红衣少女此刻这副仓皇的样子，倒是……真的，纯纯的反差萌啊。


    安紫清看着孟嘉的眼睛，虽说她看穿了孟嘉的心思，可她并不打算拆穿。她还是笑着：“是呀，你随口一问，我便随口一答嘛，我确实对他不怎么留心。”


    孟嘉看着安紫清好像什么也没看出来，悬着的心才慢慢落了下来。


    是啊……她留心着沈历澜干什么？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自从锦祥阁学习的那段时间过了之后，她彻底离开了宫中，偶然却会想起沈历澜的那张带着一点憨的笑靥。


    就连她上战场打仗了……夜宿军营之时，都会想起他。


    她以前不会这样的……


    这……是喜欢吗？


    她不知道，也只敢偷偷藏在心里，不敢让别人知道。


    还好表姐似乎不会懂这些……


    殊不知安紫清当然懂。


    她想起沈历澜也会向她旁敲侧击打探孟嘉的情况……


    好诶。


    恭喜他苦恋至今终于有了结果。


    恭喜男德班班长成功俘获飒美小甜妹的芳心。


    恭喜他们达成双向暗恋！


    ……


    有的时候浅磕一下cp是挺快乐的，就是不要太入戏就好。


    见孟嘉还是有些想开口问，安紫清因为实在没有关注沈历澜咋样，怕孟嘉太尴尬，于是她一边将桌上她看着好吃的菜都夹了些给孟嘉，一边道：“你点的菜，你多吃些。”


    孟嘉抓住安紫清的手：“表姐，你同我客气，我可要不高兴的，我请你来这儿吃东西，就是为了让你多吃点的。”


    安紫清无奈：“就我这身子……也吃不完那么多啊。你是练武的，你该多吃些。”


    她虽是嘴上这么说，但心里……还是为孟嘉对她的关心有所动容的。


    不过老实说，确实是孟嘉更需要这些吃的。


    看着孟嘉大口大口地吃着东西，安紫清有心打趣她，便笑道：“要不我以后回去便替你多留心着二皇子？”


    孟嘉差点噎住了，她慌忙摇着手，等食物咽下去之后，再开口，却不是她原来的想法：“那……麻烦表姐了……其实若是表姐不方便也无妨的……”


    既然孟嘉都旁敲侧击向她打听过沈历澜的事了，安紫清觉得，她是不是也该旁敲侧击向孟嘉打听一下顾湛远这次战死的事情？


    虽说安紫清刚出门，走在路上的时候心里对此有些逃避，但真正坐在孟嘉面前，她反倒变得从容了许多。


    她开了口，说出来的话也很轻巧：“我倒是挺方便，只是顾将军刚薨逝……大环境怕是不方便。”


    她复而垂下头，神色看起来很落寞：“唉……世事当真无常。”


    “表姐，你其实可以不用管这些事的……”孟嘉真的不想看安紫清不开心。


    孟嘉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回想着当时顾湛远战死的场面，突然感觉呼吸一窒——但她很想跟安紫清说。


    她站起身，走到窗前，将帘子拉上。


    安紫清注意到了，孟嘉把帘子都拉上了，看起来有大事要讲。


    孟嘉重新坐到安紫清对面，她双眼直直地看着安紫清：“表姐……顾将军这次战死，也挺让我始料未及的……你能听我说吗？”


    安紫清此刻执起孟嘉的手，付予万般认真：“你说，我听着呢。”


    孟嘉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跟安紫清说这些……表姐很可能根本就不懂这些吧？


    可能就是表姐不懂，所以她才会说吧……有的时候把话说出来，说给不懂的人听，反而舒坦些。


    若是说给懂的人听……对方和自己一同对坐，各抒己见，思想碰撞，反而心里会越来越闷得慌。


    “表姐……其实顾将军……他是被战场上一把飞刀扎死的……战场上兵器无眼……”孟嘉才刚开始说，就哽咽了。


    很显然，这对于她而言，是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往。


    但她还是要说……说出来，就能好些了吧。


    “当时……战况焦灼之时，有一位敌方的初级将领率领兵将朝着我们袭来。他们自然熟悉他们国家的地形，所以也会依靠着他们国家的地形对我们展开进攻。本来我们也尚能应对，他毕竟只是个初级将领，谁料一个不留神，便让他们得了便宜，后来，我便突然蹿了出来，拿着长剑，使着武功，暂且防住了他……”


    “后来我们便一直过招，我单打独斗对上他一个人，还好……他带领的其他兵将当时失去了他这个将领，乱成一团，很快便被我方打得溃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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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军。”


    安紫清听到这儿，发自内心地夸赞孟嘉：“所以我就说你很厉害嘛，你看。”


    孟嘉慌忙摇头：“真没有，也就是那里地形复杂，我身手灵活比较能派上用处……而且这位将领看起来今年也不过二十岁出头……还有这只是个小分队……他也是最末的那种将领……”


    “后来我步步紧逼，占了上风，他一看形势不对……竟然从袖间拿出一把飞刀，朝顾将军那儿飞去……当时的顾将军正在与另一支队伍厮杀，这飞刀恰好就飞到了他的胸前，穿透了他的心脏……我才明白，他根本就是冲着……”


    说到这儿，孟嘉不忍，也不敢再说话了，她感觉自己梦回那个战场上，突然就不会动了，只感觉自己在一片虚无中不断地下坠……


    她根本就不忍再描述下去……她只是闭上眼睛，整个人无力地瘫软在桌上。


    感觉一切都留不住，无法逆转。


    发生的是那样突然……那样让人不堪回首……


    但偏偏那件事会随时随地涌入她的脑海，霸占她一切的思维……她只能完完整整地向安紫清叙述一遍才能安心，但叙述完之后，她就仿佛陷入了一个循环往复，无法逃出的噩梦之中……


    顾湛远……到底上辈子欠了这个世界什么啊……


    她真的无法想象在军营中还在同她谈笑风生的少年，转头便……


    她尚且这样，那……苏拾桃会怎么样啊……有了喜欢的人的她，此时就非常能共情苏拾桃。


    此时的安紫清倒是能够理解孟嘉——当时的场面肯定很血-腥。


    不是一个古代十六岁少女能承受的地步。


    店小二来上了甜点，安紫清随手拿了一块看起来很好吃的糖糕放到孟嘉眼前：“什么事都过去啦，快点，吃点好吃的。嘉儿，你要记住，没有什么事情比吃一顿好的更重要了。”


    孟嘉抬起头，愣愣地看着安紫清——若是旁人说这种话，她定会觉得那人站着说话不腰疼。


    但，若是安紫清来说……那她还是听得进去的。


    毕竟前些年来，外头那些人是怎么指手画脚，辱骂编排自己表姐的，她都看着，听着……有些话真的不是常人能说出口的，有些谣言也不是常人能编出来的，有些行为也实在令常人大惑不解。


    何况表姐自己还那么病弱……表姐虽然傻，但也不是什么话都听不懂吧，那她还能这般……说明她真的有看开一切的胸怀。


    外人是苍白无力的安慰，但自己表姐……是真心实意地在以自己的经历来安慰她。


    她要相信……什么都会过去的。


    既然无法挽回，那就往前走吧。


    何况她既然选择了当将军……那她就该知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更是寻常。


    ……


    后来孟嘉缓过来之后，倒是挺活蹦乱跳的，会继续跟安紫清聊武功和美食。


    安紫清实在是觉得顾湛远这件事很蹊跷。


    若是那位将领只是自卫，他该向孟嘉出手才对啊？那么远飞个刀，还正好飞到顾湛远的心口，很难不怀疑……他就是想要取顾湛远的性命。


    可顾湛远一个小将军，何必呢？


    联想到玉兰菀的行为……她觉得这将领跟玉兰菀有点关系。


    嗯，大概明白了。


    这一趟没白出来。


    ……


    宫中如今正在筹备沈元璟的周岁宴。


    虽说楼梦欢、顾湛远的非正常死亡搞得全宫上下都人心惶惶，许多太监宫女明明害怕得要命，却又不敢议论，生怕被人告发要掉脑袋。


    但沈元璟作为皇子，他的周岁宴还是要如期举办的。


    正好，有事要办，也能让这些太监宫女的生活充实一些，这样他们就没时间害怕了。


    人类的悲喜是并不相通的。无论发生了多大的事，世界都要照常往前运行。


    就像平静的湖面落下一块石头，荡起涟漪，转瞬，湖面又会恢复从前的无波无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