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沈瑜迟转过身，支起头看向她，反问道：“嗯……怎么不必呢？”


    安紫清看着眼前的男子，恍然间才发现——自己真的许久没和他这么对坐着了。


    她的目光不由得扫了一下四周，只感觉大病一场过后，看什么都是喜悦的。


    “真……真的不必呀。”


    安紫清此时说话都有些结结巴巴，看着本来这个时候，已经在外面玩的大家，如今却为了她，而都在室内，她心里就很过不去。


    更多的还是……她从未体会过旁人迁就她的样子。


    从来只有她接受并迁就着，那漫天荒诞的流言。


    沈瑜迟装作站起身：“那我拉着他们出去玩了？”


    “喂……”安紫清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止住了。她背过身，也不知是为自己赌气，还是为沈瑜迟的这句话赌气，“出去就出去吧，我就在窗边看着。”


    等等——她突然发现，自己现在怎么跟个小学鸡一样啊。


    她感觉她每次在沈瑜迟面前都像小学鸡，就很离谱。


    沈瑜迟要是放到现代，现在可该是参加高考的时候，看他还有没有时间搁这跟自己扯皮！


    此时，沈瑜迟重新坐下来，话语似是带了几分市井之人议论安紫清的尖酸，不过很明显是装出来逗安紫清的。


    但就算是这样的口吻，从他口中说出来，也煞是好听：“传闻安姑娘十恶不赦，不择手段，攀附权势，沽名钓誉，若是我就这么同他们出去了，独留你一人，谁知道我们的妖女安姑娘会不会把我们全屠尽了？”


    安紫清：“……你在说什么玩意儿。”


    好家伙，当这是仙侠世界呢？


    不过……想想玉兰菀的事情，似乎也不是不可能，毕竟天大地大，王法最大。


    想到这儿，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孙羽凡会不会被玉兰菀杀人灭口啊？


    都怪她没有考虑周全！


    但，安紫清表面依然云淡风轻。她不慌不忙地把身子转回来：“瑜迟，我问你一件事儿。”


    沈瑜迟颔首，算是答应她问了。


    “之前我生病，替我问诊的孙太医如今还好吧？”


    沈瑜迟垂下眸：“挺好的呀。”


    安紫清松了一口气，复而有一种强烈的直觉，觉得……沈瑜迟应当是也看破了真相，并且救了孙羽凡的。


    不然，他首先会为自己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感到奇怪吧。


    她明知故问道：“这么说，瑜迟，你倒是挺关心替我问诊过的太医的嘛。”


    此时的沈瑜迟依旧想知道——她这到底是真的啥都不懂，还是装的？


    一开始，他也以为他们是在互演……可，安紫清真的是只有出事的时候才会爆发吗？平时，她便当真对人没有什么提防吗？


    还不等他思索，安紫清突然在他耳边唱起了一首歌。


    旋律似乎很新潮，也实在是……令人感到揪心。


    安紫清唱的是惊连挽城那对cp的同人歌，《失控》。


    是百鬼夜行，是不失本心，是风雪夜归，是再不分离。


    是对世事万般无奈，看到那张恣意的笑脸，却总不由得晃神，失控。


    人间至苦，唯有眼前之人最甜。


    没错，安紫清在病的那段时间，有学过唱这首歌。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这般清醒，连穿书的那一刹那都如此清醒的她，有一日，突然会恋上这么乌托邦，这么历尽千帆，最终却有在现实中几乎不可能的美好结局的故事，所带来的感受。


    恋上这个故事本身……大约以她的共情能力，目前还是做不到。


    但是她真的很喜欢这个故事扑面而来的风格。


    像一壶浓烈的酒，令人沉醉。


    她的歌声很低，低到只有她和沈瑜迟两个人能听到。


    老实说……沈瑜迟听到她唱这首歌，突然就晃神了，脑子里突然闪过很多很多的画面，猛地鼻子一酸，最后却终究什么也说不出。


    想起孙羽凡……他此时清醒地意识到了，他之前做了什么。


    他护住孙羽凡，就等于说要为了安紫清，同玉兰菀针锋相对了。


    他自诩自己并不是什么拯救苍生的大英雄，活到那么大以来，他看透世事沉浮，对于至善至恶，他皆是看看就过，然后闭上眼睛，装作没看见。


    而今，他要为了安紫清，做一件他从来没做过的事情。


    突然，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流连花丛，靠无数张假面活到这么大的他，或许，是真的喜欢上安紫清了。


    ——想要护她一世周全，想要让她的前路再无荆棘。


    眼看着安紫清唱着这首歌，拨动着他的心弦，她自己却没有丝毫反应……他心中突然无声地叹了口气。


    她或许真的不懂很多事情吧。


    也罢，不懂，便不懂吧。


    毕竟，高高在上，风流成性，从不以真情对人的淮宁王，有朝一日对一个女子动了心，想想，又有几个人会信？


    此时，只有一首歌能来形容沈瑜迟此刻的心情——《真相是假》。


    他也知道，他和安紫清的所谓情爱，是演给沈巍真，演给世人看的。


    紫清……想来并无心真正与他相恋。


    是他提出的各取所需，又为何是他先沦陷？


    ……


    安紫清唱着惊连挽城文里cp的那首歌，倒是真的没有动其他的什么心思，没有觉得，比如什么她和沈瑜迟就像这对cp一样之类的。


    她想的很简单，就是给沈瑜迟分享一下这首歌——要是分享给其他人，他们肯定会刨根问底地问，这是什么歌，她在哪学的，他们怎么没听过。


    她也就是觉得，自己在沈瑜迟面前有的时候傻傻的，只是觉得，自己可能有一点入戏太深，毕竟，沈瑜迟的演技也很高嘛，双方有点沉浸式的真情实感，这不是非常正常的事情嘛。


    更何况，沈瑜迟确实这次帮了她，她给他分享一首歌，就当做是回报了吧。


    ……


    沈落薇发现，大家也不下去玩了，所以每次下学就和沈秋茗一起回了盛月宫。


    渐渐地，几乎整个锦祥阁的人都养成了下学就走的习惯，皇子公主们回自己宫里，少爷小姐们回到宫外的房子里。


    沈瑜迟和安紫清也不例外。


    可以说，这真的是整个锦祥阁迁就安紫清一个人了——莫说外头的人惊讶，暗叹这安姑娘当真是魅力高，就连安紫清本人，有的时候想到此处，都感觉挺奇妙的。


    ……


    沈落薇常常做完功课，就投入文学创作之中。


    沈秋茗突然发现……自己的大皇姐，似乎不再像曾经一样，常常陪她玩了。


    很多时候她走到大皇姐的桌案旁，拉着大皇姐的手，想让大皇姐陪自己玩一会儿，得到的往往是对方不耐烦的答复“秋茗自己去玩吧”“大皇姐有事要忙”。


    她继续问，为什么大家都只用写功课，只有大皇姐要写这些别人都不写的东西，大皇姐也要么故作玄妙地答上一句“每个人在宫中都有自己的生存之道”，要么含糊其辞地答上一句“每个人除了功课，都有自己的事要做，秋茗你也要为自己找点事儿做”。


    沈秋茗很不解——为什么大皇姐像是变了个人一般？


    分明以前郁郁寡欢中带点无奈，带点对她的宠溺的大皇姐，不是如此的啊！


    她去问楼梦欢，楼梦欢也只是轻抚着她的脑袋：“秋茗乖，不要去打扰你大皇姐。”


    为什么，为什么母妃也变成这样了……谁来告诉她……


    从前，母妃在大皇姐忙于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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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情的时候，总会让大皇姐出来陪她玩的……


    她甚至在想，是不是因为安姐姐的原因？安姐姐生病回来之后，大家就不出去玩了，大皇姐就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了……安姐姐真的是外界所传的妖女吧！


    不过，也不是吧……之前有时玩好回来，大皇姐也是这样的，不爱理她。


    一般的时候，沈秋茗都是独自生闷气，有什么事情，也只当是自己还小，不懂，大皇姐自有大皇姐的深意。


    直到有一日，她们闹翻了——


    那本也是一个挺平常的……休沐日。在这儿，将周末称作“休沐日”。


    楼梦欢端着小食走来，沈秋茗立即就冲了过去，拿着就吃。


    楼梦欢笑道：“还是秋茗好动，瞧瞧落薇，一上午都坐在椅子上不动了。”


    沈秋茗眼前一亮，突然觉得，自己可以开玩笑来引起大皇姐的注意——她们之间可时常开玩笑的。


    沈秋茗于是便道：“是啊是啊大皇姐，你再不过来动一动，可就像猪一样啦！”


    沈落薇：“……”


    她并不喜欢听到这样的玩笑。


    偏偏沈秋茗以为她没听到，还在那儿重复了好几遍。


    她抬起头，眼神冰冷地往那儿看了一眼，似是在给予沈秋茗警告。


    沈秋茗被沈落薇这么看了一眼，心里有些不自在，她试着给自己挽尊道：“不是吧？大皇姐，你不是被我气到了吧？不至于吧？嘻嘻嘻……”


    沈秋茗甚至还污名化她写作的这一行为，说这是什么“不三不四的东西”。


    沈秋茗心中也承认，她此时心中，还是带着些因为不满而报复的心理的。


    这句话彻底点燃了沈落薇的怒火。


    她如今在写一个角色，这个角色无恶不作，下场则变成了猪。她总觉得沈秋茗在咒她……


    而且，她觉得，“嘻嘻嘻”似乎也不怀好意……


    她立马站起身，手中的毛笔狠狠地掷到地上：“沈秋茗！你当你是谁，你怎么可能气到我！而且，你搁那就知道吃吃吃，你还好意思说我是猪？你才是猪！我真的觉得你不再是我认识的三皇妹了！”


    沈秋茗被她唬得一愣一愣的，分明……她才不再是自己认识的大皇姐啊！


    她真的觉得……这句话对她是最为诛心的指控。


    于是她也就火力全开了：“沈落薇！你以为你是谁！你本是泠贵妃膝下所出的公主，若不是我母妃好心收留你，你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子呢！你还记得你当年从华池宫大半夜跑出来的狼狈模样吗？是谁给你一处落脚之地的？是我和我母妃！”


    “住口！”这句话是楼梦欢说的，她狠狠地瞪向沈秋茗，“这种话不可以乱说！”


    沈落薇简直都要被气笑了：“好啊，好啊！没错，我是泠贵妃所出的公主，所以我是长公主，我还是你大皇姐！”


    她唤了太监宫女们进来：“按照不敬长公主的罪名，罚她！……去啊！都看着我干什么啊！快去啊！”


    ……


    平静下来后，沈落薇确实觉得自己有些发昏。


    可是沈秋茗也不小了，她都十岁了。


    要是三岁，沈落薇真的可以忍忍就过，但十岁……沈落薇不信她心中一点恶意都没有。


    她应该懂得为自己的话负责的。


    她对沈秋茗的怀疑，不是像玉兰菀从前莫名其妙罚她一般的文字狱，胡乱揣测。


    她觉得，她的分析有理有据。


    她躺在床上，看向窗外。


    风刚刚好，轻轻吹过林梢，一切如常，似乎什么也不曾发生。


    也是……又曾发生过什么呢。


    本也不是什么值得说道的大事。


    可是沈秋茗，不可能不知道，她沈落薇，就是一个如此较真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