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安紫清看着他，似乎还没有回过神来，孙羽凡继续吸了一口气，将话说得更具体：“世间没有命格之说。”


    安紫清瞅着孙羽凡这么认真，不禁笑了一声。


    有一种自己拿了《我在古代反迷信》剧本的错觉。


    大昭的江山，都是靠历代皇帝们自己稳固而来的，所以在大昭，其实素来也没有什么很迷信的说法，像中国古代还有钦天监，大昭就没有。


    比如，大昭虽然信佛，但不会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大家都动辄浩浩荡荡地去求神拜佛。


    至于冲喜什么的……毕竟是古代，这样的迷信，也不是很过头。


    所以安紫清说话也能轻松些，不用担心出什么问题。


    安紫清朝他笑着：“希望当真是没有吧。”


    这话说出来，她其实也有安慰自己过往遭遇的成分在。


    孙羽凡心神一动，他总觉得……这似乎是安紫清给他的警戒。


    分明她为人挺傻的，应当什么也不懂啊……如今大约也只是歪打正着。


    他突然无比庆幸自己没有给安紫清下毒，毕竟，人在做，天在看，多行不义必自毙。


    所以，问题来了——他究竟该信命还是不信命？


    也罢——信则有，不信则无吧。


    做人，莫要愧对自己的本心才好。


    此时安紫清柔柔一笑，指着地上的药，以及四分五裂的药碗：“这……”


    孙羽凡似乎像刚从思想中解脱开来一样，忙不迭地清理了起来：“安姑娘，臣这便重新替您制药！”


    安紫清自是不可能完全放心，她坐起身子，作势想要下床：“我本体弱多病，日后病来如山倒的日子怕是不会少。也不好总是麻烦孙太医您——不如我来学学这制药的过程，也好少麻烦您。”


    孙羽凡此时其实早已没了给安紫清下毒的心思，他这会儿是真的担心安紫清的身子。他惊道：“不可！您如今还不能站太久……”


    安紫清唤梅樱进来：“那就让梅樱扶着我吧。”


    她朝梅樱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梅樱叫一个值得信任的，懂得一些药理的小宫女一起来。


    ……


    四人走到如春居的小厨房，梅樱替安紫清搬了雕花椅坐下。


    眼见着各种药材下了锅，加了水，盖上锅盖，锅中便“咕嘟嘟”地冒着热气，出来便是黑棕色的成品，安紫清不禁有些感慨，这中医，还真是博大精深。


    不过……这味道确实是苦了点。


    小宫女朝着安紫清比了个手势，意思是孙羽凡并没有再下毒。


    安紫清闻及此，便将药端了过来，“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孙羽凡倒是一愣，用半开玩笑的口气道：“安姑娘也不用银针试一试，瞧瞧我会不会下毒？”


    安紫清直接套用当时她演穿山甲的原版台词，毫无感情地道：“啊哈哈哈，怎么连孙太医也喜欢开玩笑。”


    孙羽凡一开始不明就里，这安姑娘怎么用这种不带一丝七情六欲的口气说话？


    后来，他突然想起了，常有人传的安姑娘与淮宁王在除夕宴上演过一出《穿山甲》，这仿佛就是《穿山甲》中的台词，只是“王大队长”换成了他……


    明白后的他和安紫清同时笑出了声。


    ……


    孙羽凡提着药箱走出如春居，走到半路上突然想起一件事。


    如此这般……他如何回华池宫向贵妃娘娘复命呢？


    说下毒失败了？


    不——他可不想把安姑娘推出来给贵妃娘娘当活靶子打。


    他现在想想都生气极了，给人下毒的是贵妃，总把自己当一回事的也是贵妃——人家安姑娘说不定都没把她当回事！她到底是怎么装作一副受害者的嘴脸的？天下哪有这种想要害人，占尽便宜，还妄图把这一切说得有理有据，理所当然的“受害者”啊？


    他突然想到民间的一句话——“又当婊-子又立牌坊”，话糙理不糙，说的就是贵妃这种人！


    想想看，他要是没有幡然醒悟，及时回头……安姑娘，会不会就这么被贵妃祭天了？


    他现在真的恨不得冲到华池宫，把这天下人的名字都写在一个托盘上，像是敬事房给陛下侍寝递绿头牌一样，对着玉兰菀作出一副疯样，厉声道“贵妃娘娘究竟想挑这天下的哪个人祭天，您就是想要杀了陛下，自立为女帝，臣都帮您，好不好！”


    有一瞬间，他真的满脑子都是阴暗想法。


    但是……他不能这样。


    可是，他现在还能怎么办呢……安紫清不死，他就得死啊！


    他一个小小太医，不觉得自己可怜，反倒去觉得安姑娘可怜……他这是在干什么？


    正在他绞尽脑汁想该如何给玉兰菀一个靠谱的理由之时，一道声音突然自上空响起：“孙太医。”


    他抬头，愕然——是沈瑜迟！


    “臣见过淮宁王。”他急忙下跪行礼。


    “起来吧。”沈瑜迟也不废话，只道，“我想同你谈谈。”


    “臣不过是一小小太医……王爷这是何必呢。”


    沈瑜迟“啧”了一声，看起来挺随意的：“听说你刚刚给紫清看病去了，我有些担心紫清，召你来问问。”


    没等孙羽凡说话，沈瑜迟就将他拽走了。


    ……


    老实说，梅樱一开始知道孙羽凡给安紫清下毒，内心还是挺害怕的。


    如今看安紫清又这么逃过一劫了……小姐就是小姐，牛逼！


    她将自家小姐扶到床上，想问问自家小姐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探头望去，见她已经睡着了。


    的确，安紫清生了大病自然体力不支，极易嗜睡。


    ……


    安紫清醒来之后，就见房间里堆满了各种之前没有的东西。


    她一开始吓了一跳，差点以为自己又穿越了，仔细瞧瞧，房间还是她在如春居里的房间，只是多了一些东西。


    仔细瞧瞧，是大家送过来的礼物，祝她早日康复。


    排面简直堪比当时苏染霜怀孕时大家送的贺礼。


    不同的是，大多数的礼物还是在锦祥阁一起学习的同学们给她送来的，而苏染霜的贺礼都是各宫嫔妃，以及如春居这边的人送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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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


    安紫清想说什么，却感觉嗓子有些哑。


    梅樱赶紧替她送来一杯水。


    安紫清实在是太渴了，接过来就一饮而尽。


    喝完了以后，她也就能自如地开口说话了：“这些都是大家送过来的？”


    “是啊，小姐！”梅樱极为开心，“您可以找找，这儿几乎什么都有！还有些朝臣，命妇担心您的身体，也送来了些补品……”


    安紫清：哦豁，是吗？


    她还没注意。


    最震惊的无疑是花漫歌和安鹏永——这次安紫清生病，有那么多人送东西来，无疑比之前发生的任何一件事情，都能直白地显示出安紫清有多受大家的欢迎。


    花漫歌不禁想起她记忆中，上回安紫清大病一场——便是上回她被安夫人与吉祥彩云联合冤枉的时候吧。


    一开始，她和安鹏永都以为，紫清要完了……当时刚刚事发的时候，她真的满心满眼都是绝望，彻夜在门外，不知哭干了多少泪，却不敢让紫清听到一丝一毫。


    当时，没有人来问过他们母子女三人一句，你们好吗？


    甚至没有人递给过他们一杯水。


    如今又是一年盛夏……紫清的身边，皆是对她关心之人。


    原来世间真的有天理昭昭，人心灼灼。


    ……


    后来安紫清病好了以后，继续去锦祥阁，又赶上了一场考试。


    当她踏进锦祥阁教室的那一刻，所有人几乎都不约而同地转过身来。


    沈瑜迟率先开口，话语依旧似乎并没有带着多少正经，却无端地能使人听出几分郑重：“紫清，你回来啦。”


    安紫清垂下眼眸：“嗯，我病好啦。”


    她的这句话似乎像是什么指令，瞬间，所有人几乎同时起身，围了上去，叽叽喳喳地向她传达着对一个大病初愈之人最诚挚的问候。


    安紫清被那么多人包围着……实话实说，她恍惚了。


    第一次，那么多人围着她，无数的嘴一张一合，所表露出来的，不是滔天的恶意。


    虽说她爱钱……但，人总归是有精神需求的。


    穿越到这里一年，她莫名地感觉，自己……或许，越来越像一个人了？


    什么嘛，搞得自己以前好像不是人似的。


    ……


    自从安紫清因为玩得太疯大病一场之后，锦祥阁的学生们也都不咋疯玩了，下了课也就在室内聊聊天，玩点华容道，九连环，鲁班锁，看看话本子，下下棋什么的。


    只为了安紫清，希望她以后真的不要再生这么大的病了。


    他们毕竟都还小，不会太注意什么，以前玩的时候，见安紫清一直也没啥大事，加之他们觉得外头的传闻多少有夸大的成分，所以也无甚在意。


    如今发现安紫清真的会生大病，他们自然也都不再出去了，都优先考虑安紫清。


    大家，皆是心甘情愿地陪着她不出去。


    安紫清看着这教室里的人，真的一个都没出去。


    安紫清大为震撼，试着戳了戳身边的沈瑜迟：“……倒也不必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