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宝儿微怔，而后才顺着祁宁指尖的位置抬头看车的顶部。


    今天乍一看到了很多奢靡贵气的东西，看到星空顶她都有点脱敏了。


    但是不得不说真的好看，她一直以为车的内饰都长得差不多，原来不然。


    祁宁今天选的车放在庄园内一众豪车里也是好看的，端宝儿即使不关注车的价格，也能料到这辆车在价格中也是一骑绝尘的存在，不然祁宁不会展示给她看。


    她笑起来，回馈他的好意，“好看。”


    祁宁：“特地选过的，你想开的话，可以运到南市去。”


    祁宁有一点像在邀功，端宝儿弯起眼睛，她又觉得祁宁有点像人机了，像小狗，像大狗，像亲人的猫咪，像用平稳语序问候你今天过得如何的人工智能，反正不像他展现在外的那一面，带着一种笨拙的讨好。


    想到祁宁悄悄准备了惊喜，被她忽视，又一本正经给她示意，就很可爱。


    端宝儿反手抓起祁宁的手，亲了亲他的手背。


    祁宁耳垂红了，但没有把手抽走，安静地盯着端宝儿看。他微抿了抿下唇，才问：“为什么不高兴？”


    端宝儿双手抓着他的手，半边脸倚着他的手背：“有吗？”


    “有。”


    祁宁手半举在空中，不舍得拿走似的，只看端宝儿把玩他的手。


    视线根本离不开端宝儿，祁宁全部注意力都在端宝儿身上，他喉结又动了动，“我看得出来。是因为谢铮吗？你那个——前男友。”


    这时候他又有点在意了，前男友三个字是好的，是没有威胁的，是让他胜负欲得到满足的。


    但其中含着男友两个字又有点刺眼，祁宁希望多从端宝儿口中听到“前”这个字，她最好读个重音。


    这种微妙的醋意，祁宁懂的，他如果想做合格的现男友，就绝对不可以表现出来，于是醋意只拐弯抹角地从他发言的间隙里钻出来，毫无攻击性。


    端宝儿感觉到了一点，不当回事。


    她松开一只手，剩下一只手单纯和祁宁牵着，仰头想了想，“你想知道吗？”


    “想知道。”祁宁毫不犹豫，“如果你愿意说之前的事，我都想知道。”


    端宝儿：“更早的事情也有兴趣吗？”


    祁宁：“如果你愿意说的话。”


    端宝儿：“和谢铮有关的事情也听？”


    祁宁：“为什么不？”


    端宝儿抓着他的手摇晃，“祁宁啊，据说，通常，情侣之间不适合提及和前任相关的事，会伤害感情。”


    祁宁：她认真分析的口吻很可爱。


    祁宁看她思考的神情，明明不久前还主动问过前任的事，这会儿又分析上了。


    他拆她台，“你上次主动提过。”


    端宝儿：“我就是因为上次提过，才感觉不妥呀。”


    端宝儿：“所以我特意去搜了，看了不少帖子，大家都这么说，不要提前任。”端宝儿先是承认，又想赖账，“等一下，我上次什么时候说过？”


    祁宁：她语句里漏洞百出的模样也很可爱。


    祁宁耐心地帮她回忆，“你问我有没有前任。”


    “那不算我们聊起了前任，因为你没有。”


    祁宁：无理取闹也可爱。


    祁宁心动了动，其实他也去搜了一些关键词，网上恋爱教程是有这些说法：


    ——“成熟的现任不会追问前任的事”


    ——“多谈过几次恋爱的人就不会再介意对方的感情经历了”


    ——“情侣之间需要分寸感”


    ——“很多情侣因为前任的事吵架所以感情就变差了”


    ——“感情经不起消耗”。


    祁宁都记得，但不认同。他轻轻捏端宝儿的手背，“没事，网上说，提前任，伤感情，是因为有的现任会计较，但我不是。你还是可以跟我说。”


    端宝儿重点错了，只疑惑：“嗯？有什么好计较的？”


    端宝儿：本来就不该计较啊，计较已发生过的事是钻牛角尖嘛，祁宁当然不该计较。


    祁宁：……端宝儿说自己查过，其实还是不懂嘛。


    他只是想显得证明一下自己和网上的论调不同而已，他只是想表态乐意听她说话而已。他只是害怕她轻信了网上的帖子就瞒着他。


    祁宁想，好在端宝儿根本没认真看那些帖子，又或许是她不认同那些言论；不然也不会问“有什么好计较的”，白说那么多。


    不过没关系，他也不认同那些言论——虽说大多数人谈恋爱是有边界感的，也需要边界感，但他没有，好在端宝儿似乎也能接纳这种边界感的缺失。


    他们正好很相配。


    祁宁重心偏移了些，坐得不那么正，好离她更近。


    他思考过，慢慢地，认真地说——


    “你不用管其他人怎么想，你只用知道，我愿意知道你所有的事。”


    “前任也好，家人也好，昨天的事也好，小学的事也好，或早或晚，或亲或疏，我都乐意知道。”


    “因为那会让我有一种更加深入参与你生命的感觉——所以，听到越多关于你的事，我觉得更幸福。”


    幸福是很重的，端宝儿想，他用了幸福这个词。心脏被戳到似的有种蜷缩的错觉，精神却变得舒展，端宝儿伸展了腿，向座椅后背靠去，又抓着祁宁，这次是晃他胳膊，“你怎么这么会说话？”


    祁宁有些无奈，慢慢剖开真心被当成花言巧语的无奈，“我是真心话。”


    “但还是很会说，我的意思是，一般人想表达真心，都没法表达得这么顺畅呢。”端宝儿夸，“我是夸你语言表达能力很好。”


    ——听到越多关于你的事，我觉得更幸福。


    这样的话，很难不打动人啊。换个人说，这话都郑重到有点巧言令色的程度，反会让端宝儿觉得不可信，从而不屑一顾，可它是出自祁宁口中，端宝儿几乎是晕乎乎地将它回味好几遍，才咽下去。


    祁宁看她走神的样子，眼尾微扬，露出一点浅浅的笑纹。


    他问：“那你感受到我的真心了吗？”


    端宝儿：“那我说了。”


    “我听着。”


    祁宁眼神扫了一眼腕表，离车开到家还有一段时间。


    “该从哪里说起呢——”


    端宝儿从来都把这些往事保护得很好，但今天她有卸下盔甲的冲动。


    明明也不是非说不可。


    如果她说完会因为暴露创伤、因为一时吐露心事而后悔呢？


    如果她将一切都袒露给祁宁，他们日后又分手呢？


    如果祁宁并不能承接住她的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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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他只是一时展露感性，如果他日后会默默嘲笑她的过往呢？


    都说逢人只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


    都说恋爱要注重维持人设，不要让对方看到你不堪的那一面。


    理智也在劝告，只不过是因为氛围如此才想诉说，他日后可不可靠是未知数，你能依赖的从来只有自己啊，不要掉以轻心。


    可端宝儿听到自己的心声——


    她的心说，因为对方是祁宁，因为对方说出了“听到她的事会幸福”。


    她愿意说出来，愿意承担一切风险。


    就算他们日后分手、就算祁宁不能承接住诉说、就算她真的看走眼，祁宁会默默嘲笑她的过往；她也认。


    因为端宝儿此刻愿意相信以上的一切都不会发生在祁宁身上，所以她甘愿承担以上一切都会发生的风险。


    她吐出一口气，“那就从一切都还没发生的时候，完完整整地讲一遍吧。”


    “我外婆以前比较传统，也保守。妈妈是那片乡下最厉害的名牌大学生，大学毕业就有了好工作，很有出息，和我生父结婚后又有了我。我生父是城里人，工作不如我妈，但可能条件好些，所以优越感重，不顾家，不做家务，闹了矛盾之后就家暴，我外婆觉得日子还能过，因为我生父条件确实不错，比我外公强多了。但我妈妈不听，还手打架也要离婚，他就答应离婚了。”


    “我跟了我妈。小学我是在城里读的，公办的普通小学，和同学处得不错，妈妈工作很忙，但会给我生活费自己买早餐。中午吃食堂，晚上去老师家搭餐，周末她可能会带我去吃好吃的。”


    “她长得漂亮，生我也早，读到小学高年级的时候，人家还说她像大学生。所以很多人给她介绍对象，介绍的都是比她年纪大一些的，也离过婚，也有孩子的人。”


    “说是多一个人领工资，日子过得轻松。”


    “妈妈问我，相不相信找个新爸爸就会是好爸爸。我说不信。她说也是，人不能指望遇到个好男人来改善生活，她有工作，而且很喜欢工作，已经够了。”


    “她大概是能力很强的，因为她那时就给我买过几百块的芭比娃娃。”


    “那个时候，我班上很多同学，都是父亲有工作，母亲当主妇，在商场买芭比娃娃的时候，我就看到我同学了。她站在柜台看了一会儿，她妈妈说，‘你问你爸给不给你买吧’，就把她牵走了。”


    “那不便宜，但是我妈妈爽快地帮我结了账。”


    “当时在商场买东西，还要去专门的柜台付款，妈妈去付款，我留在展柜等，店员阿姨拿漂漂亮亮的袋子包好了给我。我现在都记得那种进口的芭比娃娃她一共给我买过好几个，其他同学的芭比娃娃都只有四处关节能动，我的芭比娃娃膝盖手肘都可以动，我的芭比娃娃还可以给狗喂食物给猫铲屎。”


    “后来有的人问我，你妈妈那么忙，不给你做饭，不顾家，你不怪她吗？”


    “我想我是从来没有怪过的，可能跟我不是粘人的小孩有关，可能她跟我对话从来都很尊重我有关。”


    “每次我需要她的时候，妈妈都会回应我，虽然可能会迟到，但从来没有缺席。”


    “她只是工作忙，不做饭而已。”


    “但是，在我初一……又或许是更晚一点，那会儿，她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