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王是只活了不知道多久的野猪精，曾听爷爷的爷爷讲过千年前人间界灵气充裕的模样，那会无论是人修还是妖修，在修炼一事上都比现在顺畅百倍。


    可惜，他生的晚，没见过那场面。某次他袭击人族村庄被追杀，重伤跌入谷底，意外遇见一位坠入魔道的妖族前辈。那前辈传授给他一门秘法，无需依赖灵气，照样能达到千年前大妖的修为。


    那法子邪门得很，需要以同族精血为祭，或许在别人眼中是邪门歪道，但他觉得用几个小妖的命换他的前程实在是太值当了。


    他用这方法不过月余，修为已经从金丹中期涨到了金丹末期，在妖族里也混上了一方王者的地位。


    这法子只要再用一次，他就能达到元婴期，到时候哪怕是妖皇他都能去争一争。


    好日子还没享受够，今天居然有该死的来扰他清梦。


    黑风王抬眼，威压沉沉，塔顶大门撞击石墙发出厚重的闷响，碎石激了一地。


    中央那抹青色的影子比他预想的还快，他持剑旋于半空，眼中泛着冷冽。黑风王在那双眸子中看见了自己惊愣的表情。


    他回过神来，剑已入体三寸，他凝力震开，一连后退好几步。


    好快的身法，这个修士有些来头。


    他啐出一口血沫，抬头正欲口上逞强几句，不料那剑势如疾，压根没给他开口的机会，立即翻滚身躯，堪堪避开剑招。


    “你是什么人？”黑风王狼狈不堪，彻底收起了轻视。


    路屿川握剑的姿势一换，灵气瞬间覆盖住剑，剑气如风，快而密地朝黑风王攻去。


    黑风王凝了全身妖力去抵路屿川一击，他察觉到二人实力又不少的差距，对面那人应当是元婴期。


    跨级之战，必输无疑。


    可他活了这么久混到妖王这一步可不只是靠修炼，他从小便机灵，智慧有时能弥补修为的差距，在这生死存亡的瞬间，他找到了转败为胜的方法。


    屋外有个小妖站着！


    宜川发现自己手上莫名其妙地多了一把充满妖气的剑，接着脑子里就响起一道命令：“用全身妖力杀了那个人。”


    ？


    你说我就要听了？


    宜川松开手，那剑直直地摔在了地上，她表情漠然。


    黑风王见她的动作，双眸即刻瞪大，不可置信的情绪在眼中流转，然而下一刻便眼中便再也生不出情绪了。


    妖丹破碎，心脉被一剑捅穿，他彻底没了气息。


    鲜血四溅，灵剑被染红，路屿川的衣袍也被染上了斑斑红迹，他站在光影之中，表情丝毫未变，收剑回鞘。


    宜川看着这一幕，缓缓挑起了眉，又在路屿川回望的一瞬恢复如常。


    路屿川：“黑妖王已死，去救那些人出来吧。”


    “好。”宜川点头，转身就朝底层跑去，路屿川不紧不慢地跟在她的背后。


    妖塔之主死去，塔内妖族有所感应，有人趁机夺宝，有人趁乱作恶，一切皆被路屿川用剑阻止，那些妖被打昏丢在地上。


    这些妖倒是没下手杀了，宜川收回眼神，继续朝下跑去。


    红瞳妖和绿瞳妖在角落大缸边上捞着绿色的液体，他们争抢着，谁多捞了一点便想要了另一个的命，死死盯着对方的手。


    地上，青雀妖的身上也被插了软管，鲜血从她身上抽离，她比上次见到时更加苍白了。


    宜川皱起眉跑了过去，一把拔掉青雀妖身上的软管，边上那两妖注意到她，刚亮出爪子就被剑气斩断。


    宜川看了路屿川一眼，低头扶起了青雀妖。


    她问：“你感觉怎么样？”


    “你……你回来了？”青雀妖的声音漂浮无力。


    宜川没学过一天医术，但看青雀妖的模样也察觉到不对，心中有一股古怪的情绪升起。


    她好像要死了。


    怎么办？


    宜川下意识抬头去找路屿川：“你有没有能救她的丹药。”


    路屿川蹲下身，手指捏了一枚丹药塞入青雀妖的口中，又起身将地上的人探查了便，所有还剩一口气的妖修都被他喂下了丹药。


    “黑风王就这样容易的死了，倒是便宜了他。”他压下眉。


    腰间的仙盟令牌被他握起，灵气流动向内传入消息。


    栖霞渡妖修众多，他们收到仙盟的消息第一时间赶来，那些活着的妖修被抬走救治，宜川也跟着忙前忙后许久，直到妖塔内恢复安静。


    她看着那些人离开的背影，眼中的情绪复杂。


    路屿川：“怎么了。”


    宜川眉心拧起的痕迹无法散去：“我被关进来时，她本来是藏在那些动物尸体之中的，却在看见我后冒着风险出来，解开困住我的绳索，扯出了吸我血液的软管。”


    她仰起脸看着路屿川，眼中尽是茫然：“她让我逃出去，可是我们素不相识……她为什么要帮我？”


    路屿川静默地注视她，脸上神色如深潭无波。


    “因为……想让同族的人活下去吧。”路屿川想了想，“如果我不出现，她们明天必死无疑，而你至少还有生的希望。”


    “可是我不明白，我的死活和她们有什么关系？”宜川的声音混着不解和执拗。


    路屿川沉默片刻：“这是一种希望的传递。假设没有我的情况下，你能活下去，他们也会很开心。”


    宜川摇头唇角耷拉，脑中反复想着青雀妖当时的神情。


    在魔界，没有人会为了他人牺牲自己，哪怕是濒死之人，死前也想拉个垫背的。无关任何利益，只要想到有人陪葬，便能露出愉悦的笑容。


    宜川自小是在那样的环境中长大了，在万千魔族中，只有她的母亲待她不同，也正是因为如此，唯有母亲能让她甘愿牺牲自己。


    至于陌生人……恐怕她连眼皮也懒得抬一下。


    可是今天那只青雀妖却……宜川不能理解无法理解，她安静地站了一会，直到路屿川准备离开这才回神。


    “路屿川。”她喊。


    “怎么了？”


    宜川缓步跟上：“你今天为什么先去杀黑风王。”


    “出其不意才能一击必胜，若是先救了那些妖修，黑风王便有所准备，我事前未见过他，不能保证在那种情况下能赢过他。”


    宜川盯着他的脸，想在上面看出一丝异常：“但是那些妖修……没耽搁一刻，就离死亡更近。”


    路屿川神色未变，坦然地看着宜川：“是我疏忽了，未想到这一层。”


    才不是。


    他方才走近地牢看见那些妖修的惨状后，脸上也没有任何懊悔的情绪。


    他真的在意那些妖修吗？他和方铭口中那个正义的大师兄形象似乎有许多偏差。


    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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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川笑了下，略过了方才那个话题：“栖霞渡的事情算是解决了吧，这下晚上可以安心出去了。”


    “不出意外的话。”


    “你先前说能赶上庙会，真的吗？”


    路屿川点头：“就在后日，我们在栖霞渡还需要待几天，你可以安心参加庙会。”


    “真是太好了。”


    他们朝旅店的方向走去，两人身上都染了不少血迹，口头却又在讲些轻松的话题，路上无意吓到了好几个凡人。


    宜川朝他道了个晚安便钻入自己的屋子，丹药的效果未褪，她还顶着两只毛茸茸的耳朵，将自己收拾清晰一番后便躺到了床上，盘算着一天发生的事情。


    路屿川还需要留在栖霞渡的理由便是因为还未寻到灵珠之力，她现在还不清楚路屿川是怎么知道灵珠之力会出现在何处的，如果贸然让她去阻止，她也做不到。


    还需要再观察一阵才有把握尝试阻止。


    昨夜魔尊给她的魔气被她封在石头里了，她还需要在找机会拿回来，不然魔尊问责起来她也没法解释，虽然她觉着自己没错，可包不准魔尊发癫，到时候怪起来，受罚的还是她。


    宜川厌恶地啧了一声。


    魔族这种能被血脉操控的东西，实在是太讨厌了。


    她看着自己的手，透过皮肤似乎看见下方涌着魔气的血液，攥紧了拳头。


    如果能脱离魔尊的掌握就好了，宜川躺在床上安静地看着窗幔，随后自嘲一笑，这个想法她从小便有，魔族许多人都有，却没有一个人找到办法。她又想这些有什么用呢。


    日子一天天得过且过，等镇魔剑真的铸成被寻回，她的好日子就到头了，到时候才该担心小命不保了。


    这任务还得上点心呐。


    宜川闭上眼，将被子往肚子上一盖，睡起了觉。


    ——睡不着。


    一闭上眼，就是青雀妖的模样。


    宜川眼中的茫然比白日更甚，她翻来覆去，最后想：


    算了，明天去看看她吧。


    *


    栖霞渡的清晨，阳光破开浓雾照在芦苇荡上。


    宜川一夜难眠，早早地就起床，用路屿川的灵石点了一碗阳春面吃着。


    路屿川去宜川屋内寻不见人，下楼才看见坐在八仙桌上吸溜面条的宜川，他坐下将剑放在一旁。


    “怎么今日起得这么早？”


    “睡不着。”宜川老实回答。


    路屿川点头：“早说，既然睡不着，昨夜的时间不用来修炼真是浪费了”


    宜川一口面汤险些喷了出来，她瞪眼：“你！你疯了？”


    路屿川面无表情。


    宜川闭了闭眼，冷静了下来：“修炼固然重要，可休息时间也很宝贵，两者不能混在一起。”


    “这就是你现在还是练气的理由吗？”路屿川又掏出了自己的剑谱。


    宜川忽略了路屿川话，托腮好奇问：“你怎么会那么喜欢修炼？剑谱有那么好看？”


    路屿川扯了扯唇，只是道：“我生来就是为了维护世间秩序，而这需要修为的支持。”


    “不亏是正道之光呢。”宜川点了点头，继续吃面。


    路屿川瞥了她一眼，没出声。


    宜川心中却在嘀咕：这人是被洗脑了吧，哪有人生来就是干什么的。


    修士果然都是些老古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