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屿川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完全被宜川缠上了。


    灵舟于天际悠悠而行，甲板上修士三三两两凭栏站立，看灵舟破开云层，云絮自舟底流转。


    “哇，离云好近！”旁边的声音聒噪。


    路屿川抱剑靠坐在栏杆旁，双目轻阖，眉间凝着清冷。


    偏偏旁边那叽喳的声音不安分，指尖戳他肩膀：“灵舟是怎么做到在天上飞的？”见他不答，又拽住他的衣角，“你看你啊，我碰到云了！”


    她究竟是如何长的，怎么做到这般厚脸皮的。


    路屿川睁眼，眼底的倦色如同薄雾，和旁边雀跃的姑娘形成鲜明对比


    “宜川姑娘。”他的嗓音微凉，如清晨的朝露，“你确定要一直跟着我？”


    “怎么了？我又没地方可以去。”宜川拽着栏杆，身子朝后倒去侧头看他，眼中的狡黠毫不掩饰，“不如跟着路师兄去长长见识。”


    路屿川眉头轻蹙：“跟着我很危险。”


    宜川笑：“我不怕，你怕什么。”


    话音未落，她已经踏着轻快的步子，旋身钻进一旁划拳的修士堆里。路屿川话被堵住，终究是化为一声沉重的叹息。


    不知者无畏，她显然没有意识到寻剑之旅有多艰辛。


    *


    “嘿，你们在玩什么呢？”


    宜川托脸蹲着，两个修士正划着拳，输者给赢者丢两块灵石，他们睨了一眼宜川，懒散道：“看不出来吗，划拳啊。”


    “赢了就拿两块灵石？赌那么大？”


    方才她一路过来，那些小摊贩卖的东西她看得清清楚楚，两块灵石已经可以买许多小玩意了，她腰间挂着的小葫芦还是花了路屿川一块灵石买的呢，据说可以装下一缸子的水。


    又是一局，左边那修士又赢了两块灵石，他这才回答宜川：“我们有钱不行？”


    “行，那太行了。”宜川龇牙硬笑，他们这话可真有底气。


    “道友，你坐灵舟打算去哪？”右边的修士掂了掂手上剩的几块灵石，漫不经心问。


    这个问题倒是把宜川问着了，她一路缠着路屿川，只顾着跟上，倒是忘记问目的地了。


    “去……”她眼咕噜一转，“干你何时？”


    那两修士一笑：“哎，姑娘你这样就没意思了啊。”


    左边的男修伸手就想搭肩，被宜川拧身躲开，他也不尴尬，反手就抛起了灵石，在阳光下发出刺目的光。


    他笑起来，亮出一颗金牙：“道友，你要不要玩一把？”


    宜川蹲姿未变，却往后挪了几步，满脸警惕：“我没有灵石。”


    右边的修士轻蔑一笑：“谁说一定要灵石了。”他目光灼灼看着宜川，期望得到追问。


    然而宜川不语，场面变得尴尬了起来，修士只得给自己找台阶：“不如这样——我们问一个问题，你答一个问题，这样抵了两块灵石，如何？”


    宜川像是看傻子般望着两个修士：“我的回答你们又不知道真假，而灵石可是实打实的，哪有这种好事？”


    男修解释着：“我们是相信姑娘，所以愿意和姑娘玩。”


    宜川轻笑，杏眼弯起：“好啊，那来一把，你们可别赖账。”


    那两个修士答应地很快，他们三人蹲在一处划起了拳，前两把皆是宜川赢了，那两个修士输了也不恼，八块灵石给的干脆，宜川也笑嘻嘻地接了过来。


    第三把，好运便不在宜川身上了，她坦然让两个男修提问。


    左边的男修眯着眼，金牙在唇间若隐若现：“道友，你是从哪里来的？”


    “从断界山——”宜川勾唇，看着修士的眼睛，“附近的村子来。”


    右侧的男修问：“请问道友，你打算去哪？”


    宜川笑眯眯回答：“去这班灵舟停驻的第三个城镇。”


    她拍手：“好啦，两个问题回答完了。”


    两个男修准备着划拳的姿势：“下一把下一把！”


    “抱歉各位，我就玩到这。”她眼尾一弯，“我给自己定的规矩就是及时止损，既然已经输过了，那就不奉陪了。”


    她一溜烟就钻回路屿川的边上，这回没有东捻西惹，盯着两个修士看他们没有上前的打算，这才轻轻拽住路屿川的衣袖。


    “路师兄。”


    “嗯？”怎么又回来了。路屿川睁开眼。


    宜川用袖子遮住手指，悄悄朝两个划拳的修士指去：“那边两个人一直在打探你的消息。”


    她凑到路屿川耳边：“我过去的时候，他们就问我要去哪，当时我就注意到他们表情不怀好意了，后面还拉着我玩游戏套我的话，两个灵石换一个不知真假的回答，我傻还是他们傻，哪有那么好的事情呀。”


    “我表面答应，实际上一直在观察他们呢。他们呀偷偷瞟了你好几次，套我话估计也是因为看见了我是和你一起上灵舟的。”


    她笑的得意：“我可没透露行踪，就胡扯了个地方，怎么样我还是有用又机灵的吧。”


    可身旁的路屿川没有如想象中那般夸他，脸上泛着严肃，声音也带着冷意：“我才刚踏上路途，便被人盯上了，所以你知道跟着我有多危险了吗？”


    宜川看着他。


    “这趟灵舟的第二个停驻点在青州城，有我敬重的师叔在，我可以托他照顾好你。”路屿川看着宜川，像是看着马上要离家的幼鸟，“青州城是个很好的地方，师叔说那里环境优美民风淳朴，我想——那是一个适合你的地方。”


    幼鸟看着他，杏子眼中的笑意渐渐散开。


    宜川抿唇：“你总是说你师叔说，其实——你也没去过青州城吧。”


    ……


    他从小就待在青阳门，仅被师尊领着下过几次山，确实是没有去过。


    路屿川别开脸：“虽然没去过，但不妨碍我知道。”


    宜川摇头：“你没去过你怎么能保证呢，万一你那个师叔的想法和我的想法不一样呢，你不能把我丢过去的。”


    “宜川姑娘，你只是还没认识到危险性。”路屿川皱眉回过头，看着宜川。


    “我知道了。”宜川拍了拍裙角不知何时染上的灰，抱着膝盖将头靠了过去，“路师兄你是好人。”


    “我知道你是担心我，可是，我无家可归，除却诸葛师姐，方铭，我只和你熟悉一些。诛邪阁不让我留下，我便只能跟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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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蜷在栏杆旁，衬地她身影单薄如纸，望向路屿川的眼中没了先前那副得意，落寞浓郁无法消散。


    路屿川喉间发涩，心忽然的软了，他阖了阖眼，最终妥协：“好，当你不想跟着我时，随时和我说，我会帮你安排好去处。”


    “谢谢路师兄。”宜川压住不断上调的唇角，维持在一个微笑的弧度。


    修士都是好人，这么简单的求一求骗一骗便答应了，不骗他们骗谁呢。


    路屿川倚靠栏杆而坐，单膝曲起，衣袂随风翻涌，目光沉入云海，忽而想到什么又看向宜川。


    “你也不知道我们下一处目的地吧？”


    他这头转的突然，宜川差点没压住那副得意的表情：“确、确实不知道。”


    路屿川目送沉沉：“那你是如何和他们说的？”


    “我就说灵舟停靠的第三个城镇。”宜川如实回答。


    路屿川忽然笑了，他掩面，身上那股桃香因为他的动作从衣袖中散出，宜川贪婪又小心地吸了几口。


    “宜川姑娘……”


    看他这幅模样，宜川忽然感到心虚：“怎么了？”


    “你的运气挺不错。”


    “不会吧……”杏眸微微睁大，她就随口胡扯的，不会真的刚好要去第三个城镇吧。


    “秋水城，我们接下来要去拜见城主。”他看向那两个一直暗自观察他们的修士，朝宜川说着，“小心这两个人，下了灵舟后便甩开他们。”


    方才还说自己有用又机灵，现下宜川觉着自己的脸火辣辣的疼。


    她抱着将功补过的心，认真道：“我一定盯好他们！”


    *


    灵舟在云际遨翔，夜雾渐浓，第三次下降时，甲板上唯有几盏青灯照路。


    宜川站在路屿川身旁，目光在人影中来回穿梭，搜寻着那两个不怀好意的修士，身体已经准备好随时冲下灵舟的准备。


    找不到，白日里划拳的那两个修士的身影已经不在夹板上了。


    他们去哪了？宜川警惕，白日里他们显然打上了路屿川的主意，这种时候怎么会不跟着？


    除非，是用了些更高级的，她并不知道的方式掩藏身影。


    她搞不定，还是提醒一下路屿川吧，宜川心中丧气，白天她还说一定盯好，晚上便找不到人了。


    “路——”


    “别说话。”


    宜川缄口，她瞧见路屿川的手按在剑柄之上，忽然感到几分寒意，垫着脚又凑近了几步。


    青灯闪烁，忽明忽灭，雾气深沉，舟上人影稀疏，难以分辨轮廓。


    宛若鬼魅。


    她脑中徒然炸开炽白，意识到这艘灵舟从一开始便有问题。


    黑雾如同粘稠的液体在地上蜿蜒攀爬，白日里隐藏着的妖气浮现，或红或绿的眸子隐在黑暗中打量着他们。


    路屿川的声音不响，却比过往几次都要严肃：“宜川。”


    宜川下意识抬眸，视线擦过他流畅的下颌线条。


    “站在我身旁。”


    尾音刚落，剑光乍破。


    夜风裹挟着凌厉的剑气，宜川只觉肩膀一紧，视线模糊，天地倒转，恍若坠入幻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