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曾经问过天内理子有关意义的问题，但川岛纯菜并不是一个喜欢给自己的行动寻找意义的人，在她看来，人就只是在向着自己选择的方向前进而已，能照亮前路的，只有自己坚定的心。


    她看着夏油杰被迷茫和痛苦侵蚀的双眼，没有选择安慰，而是在短暂的沉默后，指出了一个事实：“你的故事，前提就错了。”


    夏油杰抬起眼，似乎在等待她的心理学高见。


    川岛纯菜说道：“你认为，猎人的枪注定要响，一只鹿注定要死，所以你救下第一只鹿的行为，只是徒劳地转移了死亡，甚至因为你的介入，让第二只鹿的死亡显得更加‘无辜’和‘讽刺’，是吗？”


    她还有更残酷的话没有说出口，如果没有放走天内理子，备用的星浆体根本不会死，对第二只鹿来说，是否意味着“我”才是杀死它的凶手呢？


    夏油杰没有回答，但他的神情传达着无声的认同。


    川岛纯菜紧接着问：“可是，谁规定了猎人必须要打到一只鹿？又是谁规定了，那只鹿必须要死？”


    她顿了顿，让这个问题在夏油杰心中沉淀了一下，才继续说道：“你的痛苦，源于你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认同了猎人的规则，即牺牲无辜的鹿这件事是必要的。你只是在牺牲哪一只的问题上产生了道德焦虑。但你有没有想过，从一开始，驱使我们行动的信念，就不是纠结救哪一只鹿更正确，而是无法眼睁睁地看着无辜的鹿被杀死。”


    没能救下备用星浆体固然是己方的疏忽，但若因此怀疑自己的信念，进而感到无法前进，就有因噎废食的之嫌了。


    “该为第二只鹿的死亡负责的……”她的眼神锐利了起来，“是那个制造出‘必须有所牺牲’这种困境的、扭曲的系统和规则，而不是试图打破规则的人。”


    夏油杰的瞳孔微微收缩，显然被这种全新的视角打动，他顺着川岛纯菜的思路问道：“那制造了这种困境的罪魁祸首是谁？猎人吗？”


    两人都心知肚明，在这个故事里，猎人代指的是咒术界的上层。他本以为按照川岛纯菜平常的作风，会给出肯定的答案。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川岛纯菜摇了摇头：“我认为不是。”


    她解释道：“猎人打猎是为了维持生计，人想要活着，这种念头无论如何也算不上错误。尽管我不认可上层的做法，但他们的初衷却是显而易见的：为了在人类和咒灵的战争中取得最终的胜利。”


    这下夏油杰没有再保持沉默了：“战争，不就意味着流血吗？”


    如果初衷是对的，不就反而证明了上层的策略正确吗？即使会牺牲一部分人，也要保证绝大部分人的安全。


    “是的，战争就意味着流血。”川岛纯菜没有否认这一点，“但是，踏上战场的人是战士，而不是已经在战争中失去了一切的平民。”


    人是否只能依靠打猎才能活下去？战争是否只有踩着无辜者的尸体才能胜利？


    这是她和上层最根本的分歧。


    “虽然在我看来，执着于给自己的行为加诸意义的做法本身就没有意义，但如果你一定需要意义才能走下去的话，我倒是可以试着为你寻找一个……”


    她又喝了一口汽水，说道：“我们的努力没有白费，只是在进行一种尝试，一种不需要无辜者的牺牲，就能结束战争的尝试。”


    夏油杰默默地听她说完，由衷地感慨：“你真的很擅长说服别人。”


    “我没有想要说服你。”川岛纯菜说道，“我只是在单纯地阐述我的看法，如果能给你提供新的思考角度，就已经达到目的了。”


    人在面临困境时，作出决定只在一念之间。在那一瞬间，如果能有人给出新的选择，或许就会有完全不同的结局。


    “如果……”夏油杰盯着手上的啤酒罐，轻声问道，“我是说如果，有一天，连你找到的意义都无法支撑我走下去了呢？”


    “那就去走你认为正确的路好了。”川岛纯菜的回答轻巧到让人觉得这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是，记得给自己留下回头的机会。”


    “为什么？”


    川岛纯菜将喝干净的易拉罐丢进垃圾桶，朝着夏油杰露出笑容：“因为我会沿着原本的路走下去，而且比你走得更快，到时候你得再跑回来。”


    夏油杰：“……你也被悟传染了吗？”


    “这种回答……我就当你是同意了。”川岛纯菜无所谓地笑了笑，起身往宿舍的方向走。外面实在太热，仅仅是跟夏油杰辩经的一小会儿功夫，她就已经浑身是汗。


    夏油杰没有出言挽留。


    直到川岛纯菜走出一段距离，回头看他时，他仍然保持着同样的坐姿，低头不知在想什么，整个人沉寂得仿佛一尊塑像。


    “还有，我不太喜欢你讲的这个故事，上层的老头子们不是猎人，星浆体不是等待被狩猎的鹿，你和我，也并不是森林中无关紧要的过客。”


    她想了想，还是补充道，“我们都是人，是在与咒灵的战争中被绑上了同一条船的同类。”


    区别只在于谁是掌舵的那个。


    丢下这句话，川岛纯菜加快脚步，身影消失在拐角。


    夏油杰坐在原地，良久才笑了一声：“说什么精通心理学，结果说了半天，半点心理学相关的理论都没提到啊。”


    川岛纯菜已经走远了，没有听到他这句话。当然，就算听到了，她也不会有任何脸红，没看过心理学专著又怎么样？本来就只是试探的手段而已。


    顶着满头汗回到宿舍，空调制造出的冷气让川岛纯菜长舒一口气。


    然而，这口气才舒到一半，就被床尾露出的两只脚给吓了回去。


    她沉下脸色，缓缓走到那双脚旁边，怒视着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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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人：“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由于睡相不佳，川岛纯菜在床边铺上了厚厚的毯子，即使从床上掉下来也不会摔痛，碰上太累的时候，她甚至懒得爬回去，直接睡在毯子上。


    毯子不贵，但对她的睡眠大业，算得上是劳苦功高了。


    现在，她劳苦功高的毯子上躺着一个可恶的白毛。


    霸占她的毯子就算了，更可气的是，面对她的问话，对方依然安详地闭着眼睛，双手交叠放在腹部，仿佛是被施加了沉睡魔咒的睡美人。


    装死是吧？川岛纯菜踢了他一脚：“说话。”


    这下五条悟不装死了，一下子坐了起来，那副岁月静好的样子顿时无影无踪：“纯菜！你又打我？”


    “打你就打你，还需要挑日子吗？”川岛纯菜弯腰抓住他的手臂，想把他从毯子上揪起来。


    五条悟才不配合，转移话题分散她的注意力：“杰的问题解决了？”


    这招屡试不爽，川岛纯菜手上的力道松了些许：“原来你知道？”


    她颇为意外，五条悟竟然也察觉到夏油杰的异常了吗？


    “本来我以为他只是素面吃多了，不过，仅仅因为这个，应该不至于让你往他柜子里藏纸条吧？”


    川岛纯菜更加震惊了：“你怎么知道？”


    她明明是挑选了他们都不在的时候去放的，为此还特意定了一个凌晨的闹钟。


    “这个啊……”五条悟挠了挠头，示意川岛纯菜凑近点。等她坐到自己身边，他才凑过去在她耳边低声道：“那天硝子刚好回来，听到了你开门的声音……”


    川岛纯菜：“……”


    所以说，为什么硝子总是可以把回宿舍的时机把握得刚刚好。


    无语过后，她回答五条悟一开始的问题：“暂时算是解决了吧？只是陪他谈谈心而已，还是要靠他自己解开心结……”


    说到一半，她突然感觉不对劲，五条悟正用谴责的眼神看着她。


    “……干什么？”


    “只是陪他谈谈心而已——”五条悟拉长声音重复着她的话，不满道：“你从来都没有陪我谈过心！”


    “你根本就不需要吧？”川岛纯菜深感他在无理取闹，说真的，她完全想象不出五条悟伤春悲秋的样子，他清晰地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并坚定地向着自己的目标前进，好像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拖慢他的脚步。这种一往无前的气概，究竟来自于他最强的实力，还是来自于一颗同样强大的心呢？


    “世界上哪有真正的不需要？只是不在乎的借口罢了。”五条悟一脸泫然欲泣，一副被她伤透了心的模样：“心寒，真正的心寒，不是大吵大闹……”


    川岛纯菜：……拳头硬了。


    一听说夏油杰的情况稳定，就绷不住原形毕露了吗？早知道她就说夏油杰已经道心破碎走火入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