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烧伤的背部缓缓冒着半透明的白烟，这是解毒剂和治疗药在发挥作用。


    她闭上眼睛，呼吸也渐渐平稳下来。安霓扯过被子，轻轻盖在她腰部以下，吹灭蜡烛出了门。


    都城圣彼卡尔顿盛产利姆德朗酒，价格亲民，口感又好，几乎是每家酒馆卖得最好的酒。


    安霓也无一例外地成为了利姆德朗酒的忠实爱好者，那股入口清凉还带些许甘甜的润滑口感着实让她着迷，如果冬季在火炉边喝，再配上蜂蜜糕和烤肉，那岂不是世界上最幸福的时刻！


    皇宫的利姆德朗酒听说也十分不错，但合唱团的男男女女皆不准碰酒，怕影响嗓子的发挥。不过安霓本身也不是个优秀的歌唱者，所以并不在乎。


    她清点了一下剩下的铜币，从酒馆里买了六大瓶利姆德朗酒，准备明天带回皇宫，跟普拉尔和伊露西一起分享，不过她怀疑伊露西不会喝，她最宝贵的就是她的嗓子。


    可谁知，第二天她还没睡醒，就听到酒瓶碰撞的声音。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窗外的晨光已经从窗帘的缝隙射进了屋内，满屋飘着一股分外熟悉的酒香，让她瞬间坐了起来。


    只见昨晚奄奄一息的精灵身上披着被子，正坐在小圆桌旁，拔开了瓶塞正一口一口小酌着，浅绿色的眸子像极了通透的玻璃珠，边喝边淡淡地看向头发乱糟糟的安霓。


    圆桌上的六大瓶酒罐，瓶塞全都被拔了下来，已经全都空空如也了。其中两瓶横倒在桌上，三瓶立在旁边，刚刚开封的那瓶已经进了精灵的嘴里了。


    安霓跳下床，光着脚跑过去，拿起酒罐就往里看，真是一滴都不剩呢……


    “你！”安霓气得用手指向她，“你偷喝我的酒！”


    精灵不以为意，只是瞟了一眼空了的酒罐，又淡定地仰头抿掉了最后几滴：“味道不错。”


    “你！”安霓抓耳挠腮，“你不仅不付我房费，还偷喝我的酒，你、你们精灵族都是这样不要脸吗？”


    “这就叫不要脸吗？”精灵面无表情，“嗯，挺好。”


    “好好好，”安霓做了个深呼吸，稳定了下情绪，快速把衣服穿好，“你背后的伤还需要换好几次药，我不管你有没有钱，反正我要走了，你自求多福吧！”


    精灵的眼睛终于从地面移向了她身上，起身走过去，低头面前俯视她，把手里正在喝的利姆德朗酒递了过去：“那还给你。”


    “……”安霓低头看了看已经被喝的干干净净的罐子，又抬头看了看美艳的精灵，脸皱在了一起，“你是不是有病？”


    “没病，”精灵接话道，“我很健康。”


    “……”


    “你是魔女吗？”


    “为什么这么说？”安霓冷笑，“我可没有黑色头发。”


    “不同物种体内的魔力颜色不一样，”她盯着安霓往前走了几步，安霓被瞅得有点心虚，连连往后退了几步，小腿撞到床沿，一下子坐到了床上，“矮人是灰色，人类是金色，精灵是橙色，龙族是紫色，魔女是红色。”


    安霓嘴角抽搐：“……你们精灵的眼睛还真是……”


    “怎么样，要不要合作？”


    “什么？”


    “是你放的火，我看到了。”


    安霓的脸瞬间冷了下去：“所以呢？”


    “既然这样，那我们的目的就是一样的，”精灵脸上没有多余表情，手里的酒罐也还握在手里，“杀掉安林珀。”


    安霓挑眉笑了起来：“所以你昨天晚上是去刺杀安林珀公爵，结果被我的火焰瓶炸伤了，导致任务失败？”


    “可以这么说。”


    安霓索性把腿盘上床，笑吟吟地抬头仰视她：“那你赔我酒。”


    “……？”


    “你赔我酒，我可以考虑帮你杀。”


    “……要多少？”


    “你答应这么快？你有钱吗？”


    “……没有，带出来的已经用光了。”


    “那你说什么，”安霓冷哼一声，从床上跳了下来，顺手把袋子重新系回腰上，冲她摆了摆手，“走了。”


    “等等，”精灵抓着身上披着的被子，叫住了她，“你不恨他吗？”


    “恨？”安霓回头，“那是个什么情感？”


    “……”


    “你为什么恨他？”安霓问道。


    “我的家人被他的手下捉去，吸干了体内的魔力，我不清楚为什么要这么做，”精灵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说别人的事，“魔女群体也是他们的目标之一，你不恨吗？”


    安霓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如果单纯想让他们死算恨的话，那我也挺恨的。”


    “我们可以合作。”


    “那我觉得你光杀了他也没什么用，”安霓说道，“只要皇室和贵族对自身毫无魔法天赋的特质感到不安，就会有各种各样的安林珀出现。”


    不管是30年前吸取大地的魔力，还是30年后吸取其他种族魔力，只要他们发现这些方法都不可行的时候，就会继续另辟蹊径找其他方法。安霓并不觉得这种不安会自主消失，只要他们权利在手一天，就不会停止对魔法天赋的研究。


    况且，还有个集结着众多优秀法师的星迁会跟他们平起平坐。


    不过她一直不明白，明明星迁会在这片大陆上更有实力，为什么统治权还是归属于没有任何魔法天赋的皇家？明明星迁会自己就可以称霸天下了。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精灵目光不善地看着她。


    “你杀了安林珀也可以，但治标不治本，他们的所作所为是想研究出让皇室和贵族也拥有魔法天赋的办法，除非你能真正消除他们作为普通人类所带来的不安，”安霓不打算多留了，“再见。”


    安霓想了想回皇宫的路程，还是决定打辆马车回去，只是要多走一条小街而已。


    现在街头巷尾都在讨论昨天晚上安林珀公爵府的大火，安霓排队买面包时，顺耳听了一嘴。


    “公爵府最显眼的两栋楼都被烧了，听说他女儿阿莉亚小姐的腿都烧伤了好大一片。”


    “昨晚整个府里的法师都出动了，火就是灭不掉，后半夜皇室的法师也来了，花了不少功夫才把火灭掉。”


    “有没有查到是谁放的火？”


    “已经在查了，昨晚皇宫里的人都来了，听说一晚上都在审问府里的人。”


    “阿莉亚小姐年底就要结婚了吧，她可是皇子妃，未来的王后，谁这么大胆敢在她房里纵火？”


    “那就不知道了，听说那个红头发皇子昨晚也去了安林珀府，说是来安抚未来妻子的。”


    “啧啧，真是深情。”


    安霓的笑意都快藏不住了，不过这倒是提醒她了，就算皇室和安林珀公爵查不出来，但阿莉亚肯定知道是谁干的，毕竟她也曾因为嫉妒，私下里派人刺杀放火杀安霓，很容易就能想到是安霓在报复。


    如若安林珀公爵真的不知道他女儿的所作所为，阿莉亚应该也不会主动说，公爵的女儿干这种下三滥的勾当，也是会有损家族声誉的。


    但尤安就不一样了，阿莉亚肯定是信任自己未婚夫的，说不定会跟尤安告状，说什么“你曾经的情妇格蕾丝，就是她放的火，我保证，你必须为我做主，不然我就公布真相！”


    安霓现在的风险的确不小，阿莉亚就算破罐子破摔，把自己的所作所为和安霓一同说了出去，顶多被父亲安林珀公爵责罚，但安霓的纵火之罪也是要追究的。


    所以她必须想办法。


    她抱着一袋子面包出来，继续往打车的地方走。


    身后突然出来一阵马蹄声，一辆浅棕色的豪华马车停在了她身后。


    诺瓦掀开窗帘，笑着跟安霓打招呼：“早上好，安霓。”


    安霓回头望向他，呆愣住：“诺瓦？你怎么在这里？”


    “我看你进去买面包，就在这里等了一会儿，”诺瓦浅笑，“你要回皇宫吗？”


    “嗯。”安霓点点头，撕下一片怀里的松软面包皮就塞进嘴里，“你也要去吗？”


    “是的，”诺瓦坐在车里对她招手，“上来，我送你去。”


    安霓刚想拒绝，却在脑子里快速算了一下账，她这阵子的确花了不少钱，昨天帮那个精灵女开房，又买了六瓶利姆德朗酒，是时候该攒一攒了。


    “安霓？”诺瓦又笑着叫了她一声，“上来。”


    “好，”安霓跨上马车，坐在了诺瓦对面，“谢谢。”


    “不客气。”


    马车带着二人穿过清晨的集市，街道两旁挤满了摊贩，粗布棚伞下堆满了各色货物，沾着露水的新鲜蔬菜，捆扎整齐的草药，挂在铁钩上滴血的兽肉和家禽。


    穿着褪色围裙的妇人们围在一起挑拣鸡蛋，附近的铁匠铺已经迸溅出今天的第一颗火星，叮叮当当的打铁声惊起了房梁上刚刚站稳的鸽子。马车穿过一片片喧嚣，车轮时不时碾过散落在地的稻草杆。


    安霓在马车上时，总是喜欢揭开窗帘朝外看，诺瓦也带着淡淡笑意注视着她，安霓回望，发现他的腰间正别着几年前祈裕节她送给他的木笛。


    可是花了20汀琅呢。安霓想道。


    不过这木笛音色的确不错，在圣爱德里的铂尔湖边，诺瓦的笛声悠扬又好听。


    “安霓，你昨天晚上没回去吗？”


    安霓笑道：“嗯，在外面跟朋友一起玩。”


    “朋友？”诺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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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你在都城还有朋友？”


    “那当然！”安霓扬起头，“我的……朋友她很漂亮，金发碧眼，身材又好。”


    “昨天晚上安林珀府被烧了。”


    “嗯，我听说了。”


    “安霓你觉得，”诺瓦眯起眼睛，“这把火是谁放的？”


    安霓的视线又移到了窗外，不耐烦地敷衍道：“伟大的皇子一定会还安林珀公爵一个公道。”


    “今天早上星迁会的人来去了，他们怀疑这不是普通的火。”


    “那可真好。”


    “别紧张，”诺瓦指了指安霓怀里的面包：“再不吃就冷了。”


    安霓面对诺瓦时会有一种奇怪的压抑感，这个男人的目光温和又带有侵略性，让她十分不安，尤其是刚刚这几句话，像是在陈诉事实，又像是在威胁她。


    她低头重新扯了一片面包，赶紧塞进嘴里。


    诺瓦的马车顺利驶入了皇宫，他说今天早上要跟皇子商量要事。


    下车后，安霓屈膝行礼感谢，刚准备逃，就被诺瓦拉住了手腕：“我觉得我们得去证明一件事。”


    安霓皱眉：“什么？”


    诺瓦没有多说，只是拉着她穿过前庭的小花园，石砖铺满的石廊，在尤安的书房门外停了下来。


    “我现在不想见他！”安霓不满地甩开了他的手，早知道是这样她就早点走了。


    诺瓦微微一笑，伸出食指在嘴前比了一个“嘘”，然后敲了敲尤安书房的大门。


    尤安的侍女正在圆桌上摆着丰盛的早餐，见诺瓦进来后，微微行礼，推着餐车下去了。


    尤安在椅子上伸了伸懒腰，眼下乌青，一看就是没休息好。他吧唧着嘴，刚转过来就看到躲在诺瓦身后的安霓，顿时愣住了。


    安霓躲着尤安的视线，围着诺瓦转圈，直到他主动让开了位置，安霓像突然见光的老鼠，刚想往外跑，就被尤安捏住了后衣领拖了过来。


    “你还想躲哪去啊？嗯？”尤安看了一眼诺瓦，质问道，“你们怎么一起来了？”


    “我给安霓说，今天早晨，皇子殿下跟我有事相商，还要一起用餐，”诺瓦淡定地解释道，“她说她一直很馋陛下您的早餐，我就带她一起来了。”


    安霓内心惊叹于诺瓦喜怒不形于色的扯谎能力，也跟着笑了起来：“是这样的。”


    尤安轻咳了一声，心情顿时好了不少：“既然如此，那一起吃吧。”


    可不出两秒，他刚刚缓下的表情又骤然结成冰：“等等，你们是怎么遇到的？”


    “我昨天夜里约她出去了，”诺瓦带着能揉出水的目光看向安霓，“我们一晚上都在一起。”


    安霓瞬间石化。


    “一、一晚上都在一起？！”尤安猛地连退两步，声音发颤，“你们……诺瓦·兰伯特，你别忘记你是有婚约的人！”


    诺瓦突然单膝跪在了地上，语气坚定：“恳请殿下，取消兰伯特府和阿尔巴特府的联姻。”


    安霓错愕的目光从诺瓦身上移向面色铁青的尤安。


    “你是因为这个女人才要悔婚的吗？！”尤安气得推翻了圆桌，直指安霓，“你知道她是什么人吗？”


    “知道，”诺瓦并没有被尤安的怒气震慑，依旧平静地回答，“她是安霓，是我朝思暮想6年的魔女。”


    “你、你们……”尤安气得差点站不住，赶忙扶着书桌一角，厉声朝安霓呵斥道，“你昨晚做了什么？他为什么突然要解除婚约？！”


    安霓的火气瞬间被尤安的话点燃，怒意涛涛地瞪着他：“什么叫我做了什么？你们男人就习惯把意外和错误全都推给女人吗？！”


    “我和安霓之间，未曾有任何越轨之举，”诺瓦抬头看向安霓，“我只是为她，吹了一夜的笛子。”


    安霓这才反应过来，诺瓦一边帮她制造昨晚火灾的不在场证明，一边又利用她解除婚约。


    女人都说男人单纯，殊不知，他们真要算计起来，一个个有过之而无不及。


    就比如站在她面前的两个男人。


    一个拿她当婚姻的挡箭牌和情报探听器，却阴差阳错害死了无辜的贝伦斯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却以顾全大局为借口来搪塞她；另一个温柔帮她解决难题却又隐隐要挟，强势到从来不在乎她的想法和自由。


    更要命的是，一个是复活她的救命恩人，另一个是曾帮助过她的朋友，他甚至因为她失去了双亲。


    安霓怒气冲冲地看着他们争吵。


    人类果然是个让人捉摸不透的生物。


    好好好，都玩我是吧……


    安霓气得一边摇头，一边往后退，冲出了书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