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昼夜赶路

作品:《桃花深处点心铺

    酉时三刻,秦州城内,暮色沉沉。


    酥山小集总店那扇曾经迎来送往的大门,此刻却挂上了一块刺目的木牌——“急售”。


    牙行的新掌柜姓王,精瘦得像根晒干的竹竿,一双眼睛滴溜溜地在铺子里扫视,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算计。


    看了半晌后,他慢条斯理地呷了一口茶,咂咂嘴,才拖长了调子开口:“裴东家,不是我说啊,您这价委实是高出市面太多了,再看看这光景,兵荒马乱的传言满天飞,人心惶惶,谁家有余钱置办这么大的产业?再者说,您这外头的牌子一挂,明眼人都知道定是遇到了坎儿,急着脱手……”


    说着,他摇着头,伸出三根枯瘦的手指:“这个数,顶天了,还得是现钱交割,立契走人,概不拖欠。”


    茜桃气得脸色通红,刚想开口争辩,却被裴清梧一个眼神钉在原地。


    “七成,现钱,立契半个时辰内交割清楚,否则,王掌柜还请自便。”


    听裴清梧这样说,王掌柜脸上的假笑僵住,眼中闪过一丝恼火。


    裴清梧的姿态太过决绝,没有半分商量的余地,反而让他心里没了底。


    他飞快地盘算着——这两处铺面位置极佳,器物也都算得上精品,七成价虽压得他肉痛,但转手必有大赚头。


    只是这裴东家火烧眉毛的架势……


    他眼珠一转,还想再磨一磨:“裴东家,这……”


    “送客。”裴清梧直接截断他的话头。


    石大勇闻言,猛地往前踏了一步,魁梧的身躯带着一股逼人的气势。


    孙掌柜被他那股狠劲儿骇得心头一凛,到了嘴边的讨价还价硬生生咽了回去,连忙堆起笑:“哎呀呀,裴东家快人快语,爽利!七成就七成!立契立契!”


    银钱交割时,银岚的手指一直在抖。


    那些沉甸甸的铜钱、成串的用麻绳扎紧的银锞子、还有几张薄薄却能兑换现银的飞票……


    它们被一一清点,塞进几个不起眼的粗布包裹里。


    银岚死死咬着下唇,仿佛塞进去的不是钱,是铺子里每一缕飘散的甜香,是案板上曾经的揉捏摔打,是伙伴们们挥洒的汗水……


    每一枚铜钱入袋的声音,都像小锤子重重砸在她的心尖上。


    茜桃拿着刚签好的契约,那薄薄的一张纸却重逾千斤。


    她偷偷瞥了一眼裴清梧,东家只是静静看着这一切,眼神空洞得如死水一般。


    只有攥紧在袖中的拳头,骨节泛着用力过度的青白,泄露了她内心汹涌的剧痛与不甘。


    铺子里最后一批糕点被抬到门口空地上,价格低得几乎如同白送。


    消息早已散开,老主顾们闻讯赶来,围了一圈。


    满头银发的陈阿婆颤巍巍地走来,浑浊的老眼里满是惋惜:“裴东家啊,这、这怎么说卖就卖了?以后想吃你这口,可上哪儿去寻啊?”


    她身边一个抱着孩子的年轻媳妇也接口道:“是啊东家,我家小宝就认您铺子里的奶黄馅儿,旁人做的碰都不碰哩!这铺子就不能等些时日再开么?”


    嘈杂的询问声,夹杂着对点心的赞叹和对铺子变故的惋惜。


    裴清梧叹了口气,笑得十分勉强。


    “承蒙各位多年照拂。此番变故,实属无奈,至于么铺子……”她顿了顿:“暂且歇业,待日后日子太平了,或许还有重张的一天。”


    她说完,微微颔首致意,便转身退回了铺子的幽暗深处,再未露面。


    徒留下门外一片唏嘘低语。


    趁着天色尚未完全暗沉,第一批人悄然动身离开了秦州城。


    茜桃和银岚带着哭得眼睛红肿的五娘和于意,还有手腕伤口未愈、被温白芷小心护着的季芳华,坐了雇来的骡车。


    接着是石大勇带着妻儿,以及同意一起离去的郑攸宁,他们选择了前往南边水陆枢纽的官道。


    周掌柜夫妇却不走了。


    他们生在秦州,长在秦州,实在是舍不得,无论裴清梧怎么劝,都不肯离去,只好由着他们来了。


    铺子里瞬间空荡了大半,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沉寂。


    裴清梧梳洗了一番后,对顾恒道:“阿恒,看好门户,我去去就回。”


    目的地是寿春公主府。


    公主府的门房都眼熟她了,很快,一个面熟的嬷嬷快步而出,将裴清梧引至公主府花园一处极为僻静的临水小榭。


    公主今日打扮得也分外素淡家常,未施脂粉,只松松绾着发髻,眉宇间笼着一丝挥之不去的愁绪。


    见裴清梧前来,她屏退了左右,转过身,眼中带着探询:“裴东家,何事如此匆忙隐秘?可是铺子周转上……”


    “公主,”裴清梧屈膝行了一礼,开门见山:“民女此来,只为辞行,铺子已然盘出,今夜便离秦州。”


    公主眼眸微睁,讶然之色一闪而过:“离秦州?如此突然?你辛苦经营了这些时候,方才有了今日根基……”


    “根基?”裴清梧苦笑道:“公主,大厦将倾,蝼蚁藏身尚且不易,区区根基,不过飘萍浮沫而已。”


    “秋风已紧,山雨欲来,枝叶繁茂之处,未必安稳……公主千金之体,还请自珍重,早早寻那遮风挡雨的稳妥之地。”


    她的话,点到即止。


    寿春公主脸上的血色倏地褪尽,袖中的手猛地攥紧。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裴清梧,朱唇微启,似乎想问个明白。


    可很快,所有追问都堵在了喉咙口。


    她知道,眼前这个素来沉稳坚韧的女子,若非窥见了真正塌天的大祸,绝不会舍弃心血,仓皇远遁。


    “我知晓了。”公主点头:“一路保重。”


    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这沉甸甸的四个字。


    裴清梧再次深深一礼,不再多言,转身离开。


    在辞别了赵婉李引珠,又将这些时日的分红交给入股酥山小集的贵女们后,秦州城被浓稠的黑幕彻底吞噬。


    酥山小集总店的后门外,只余一辆半旧的青布骡车静静停着。


    顾恒正往上头搬着行李,最后一件包袱拿上去,铺子是彻底空了。


    他又将那个装着大部分银钱的粗布包裹紧紧绑在自己胸前,外面又罩上了一件宽大的旧短褐,不露半分痕迹。


    然后警惕地扫视着周围寂静的巷弄,确认无虞后,利落地跳上车辕,握紧了缰绳。


    裴清梧扶着车厢边缘,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被黑暗吞没的铺子轮廓。


    而后,她闭上眼,胸口一阵尖锐的闷痛,随即猛地收回目光,用力一撑,钻进了车厢。


    “驾!”顾恒低喝一声,手腕一抖,鞭梢在空中打了个清脆的响。


    骡车摇晃着,一头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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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了秦州城深不见底的夜幕之中,向着未知的南方仓惶奔去。


    在颠簸的官道上行走着,车轴吱呀作响的声音几乎成了唯一的主旋律,单调得令人昏沉。


    车厢内狭窄拥挤,裴清梧坐在最里面,背靠着冰冷的车厢板壁。


    连日累积的透支早已超出了极限,身体每一寸骨头缝里,都透着酸涩麻木的钝痛,尤其是肩颈,僵硬得如同两块冻结的顽石。


    脑子里更像是塞满了滚烫的沙砾,沉甸甸又混沌不堪。


    她很想睡,哪怕片刻都好,可身体的不适和心头的惊悸却死死纠缠着她,让她连闭眼都成了一种折磨。


    车子猛地碾过一个土坑,剧烈地摇晃了一下。


    裴清梧猝不及防,身体被狠狠颠起又落下,僵直的脖颈被重重一挫,一阵尖锐的刺痛瞬间从颈后直窜上头顶,让她控制不住地发出一声压抑的抽气。


    “姐姐?”


    顾恒立刻察觉,压低声音询问,身体下意识地朝她这边倾了倾。


    “没事……”裴清梧抬手按住后颈:“只是颠着了。”


    黑暗中,顾恒看不清她的表情,却能清晰地感受到她周身散发出的,那种强撑到极限的痛苦气息。


    他眉心蹙紧,不再多言,只默默地将自己原本搭在膝上的外衫展开,披在了裴清梧的肩头。


    衣衫带着少年人身上特有的温热体温,试图驱散她身上那驱之不散的寒意。


    那点暖意渗透进来,极在她紧绷的神经上轻轻挠了几下。


    天色将明未明,骡车终于抵达了计划中第一个歇脚点——一个位于官道旁、规模不大的驿站。


    顾恒第一个跳下车,匆匆走进了驿站简陋的堂食铺子。


    再出来时,他手里多了个小小的油纸包,快步走到正扶着车辕微微蹙眉缓神的裴清梧面前。


    “姐姐,”他将油纸包递过去:“趁热吃两口垫垫,这里没什么好东西,只有刚出锅的炒栗子,我瞧着还算干净。”


    纸包打开,焦香瞬间弥漫开来,颗粒饱满的栗子炒得油亮,绽开了口子,露出里面金黄油润的果肉。


    裴清梧抬头,对上顾恒的眼睛。


    少年的眼底同样布满了熬夜的红血丝,眼下带着浓重的青影,下颌也因为连日奔波冒出了些微硬的胡茬,


    可那眼神却依旧专注而干净。


    “难为你了……”她低声道,伸手接过那包栗子。


    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顾恒的手指,那温度比他递来的栗子似乎还要灼人一些。


    她捻起一颗栗子,指慢慢地剥开。


    熟悉的甘糯口感在舌尖化开,甜意像一股细细的暖流,缓慢地浸润了她干涸焦灼的心田。


    她安静地吃着,顾恒就守在一步开外。


    离开驿站前,顾恒又默默地去打了一囊清水,仔细检查了捆扎在骡车两侧的几个水袋是否稳妥。


    再次登车后,他又不知从哪里弄来一个棉垫子,垫在了裴清梧身后腰腹的位置。


    “路上颠,垫着点,能舒服些。”


    他只低声说了这么一句,便又坐回了车辕的位置,握住了缰绳。


    车轮再次碾过尘土,重新启程。


    这下裴清梧总算能睡一会儿了。


    南行的路如同一条望不见尽头的灰色长蛇,蜿蜒在愈发陌生的山野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