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转折之处
作品:《桃花深处点心铺》 秦州别驾家的五娘子名引珠,其母是李别驾的妾室胡姨娘,胡姨娘家中世代行商,这太白楼,就是其兄长的产业。
更重要的是,李引珠在那日赵娘子的宴席上,欣然解囊掏钱,算是酥山小集的大股东之一。
裴清梧一听,也顾不上吃东西,忙撂了筷子起身。
帘子被小二掀开,李引珠走了进来。
正值年节,她一身簇新,上着鹅黄织金牡丹纹短襦,领口袖缘镶着雪白的兔毫风毛,衬得一张小脸愈发莹润;下系石榴红撒花间色罗裙,行走间金线暗纹流光溢彩,外头披了件金红牡丹团花斗篷。
三千青丝绾成时兴的垂鬟望仙髻,发间斜插一支赤金点翠步摇,并几朵小巧的绢制红梅。
她本就生得柳眉杏眼,肌肤胜雪,此刻因着屋内暖意与年节喜气,双颊透出芙蓉般的浅粉,朱唇一点胭脂,更添明媚。
“李娘子。”裴清梧忙见礼。
李引珠先与赵叙见过,而后一边解着斗篷,一边笑吟吟地对裴清梧说:“裴东家可让我好找,大老远去了安业坊,谁知你家的丫头却说你出来看灯了,幸好啊,你到这太白楼来了,不然,我可真不知,上哪儿寻你去了。”
裴清梧抿唇浅笑,快店小二一步,接过李引珠的斗篷叠好:“不知李娘子,因何事找我啊?”
“自然是生意上的事。”李引珠看向赵叙:“赵郎君,不介意我在此处,与裴东家说几句话吧?”
赵叙笑容和煦,作了个“请”的手势:“无妨。”
李引珠坐下,立刻有店小二上前,为她斟温好的桑落酒。
裴清梧也坐下,见李引珠细细地喝了一杯后,才缓缓道:“我来,是为了帮这太白楼,订一批点心。”
“要什么样的?为着什么,李娘子快请说,奴家好记下来回去做。”
数日未开张,尽管打定了主意,年里要好好休息,听闻有生意上门,裴清梧还是喜上眉梢,忙询问道。
“你也瞧见了,太白楼只酒菜做的好,点心翻来覆去就那么几样,有那起子恶人构陷你的事情,我也听说了,左右我也在你那儿入了钱,你的生意不好做,我也拿不到银子。”李引珠拈起一块贵妃红,叹道:“就先替你做一笔生意,让你先开开张。”
裴清梧闻言,心中微动。
李引珠的意思,是让她先做太白楼的供货商,反正她现在生意也不怎么好,这样多少也能拿银钱,总比干耗着强。
“多谢李娘子了,真是解我之困苦。”她忙起身,叉手谢道。
李引珠轻笑:“我说了,也是为了我自己,不过,除却太白楼,我倒有另一桩生意,不知,你敢不敢做?”
“是什么?”
裴清梧疑惑,赵叙却是了然一笑:“以裴东家的手艺,怎么不敢接?”
李引珠道:“圣人第十六女,寿春公主因着驸马官职调动,即将随着赴任秦州,这位公主嗜甜,好食点心,你若把她伺候好了,可不就是翻身的希望么?”
裴清梧听着,确实眼睛一亮。
本朝并不禁驸马入仕,这位公主的驸马吴澄出身将门,年少有为,此次擢升左卫中郎将,兼任秦州军府要职,公主方下降不久,少年夫妻感情甚笃,自然要随行。
圣人已有二十多个女儿,寿春公主生母并不受宠,地位也不高,只是个三品婕妤,可再怎么样,那也是个公主,金枝玉叶,皇亲国戚。
难伺候是肯定的,但若成功讨了公主的欢心,那些小人也不敢再有明面上的动作了。
“怎么样?敢接吗?”李引珠饶有兴致地问。
“当然,若是可以,还请李娘子在公主面前,为奴家引荐。”裴清梧微笑着说。
李引珠闻言,击掌笑道:“好一个裴东家,我就知道,你一定敢接这个活,好,我就在公主面前为你美言几句。”
“谢李娘子。”
甫一回去,裴清梧就兴奋地,一左一右拉住银岚和茜桃:“银岚,茜桃,我们又有生意了!这一次做好了,以后就再也不愁了。”
银岚和茜桃闻言,亦是高兴至极。
“真的?太好了东家!”茜桃拍手跳了起来:“是什么大生意?”
“是李娘子,让我们给太白楼供货,”裴清梧笑着点头,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而且,不光是这个,还有一个天大的机会,给即将随驸马赴任秦州的寿春公主做点心!”
“公、公主?!”茜桃的欢呼卡在喉咙里,变成了难以置信的惊呼,漂亮的大眼睛瞪得溜圆。
银岚脸上的笑容也瞬间凝固,转为深深的忧虑。
她下意识攥紧了裴清梧的衣袖,声音都紧绷起来:“东家,要给公主做点心?这、这能行吗?那可是金枝玉叶啊!万一……万一哪里不合心意,稍有差池,那可是、可是…”
她不敢再说下去,眼神里充满了对未知风险的恐惧。
给贵人做事,荣耀背后往往是无形的刀锋。
裴清梧看着银岚担忧的神色,心知她的顾虑极其现实,但自己骨子里那份闯劲和现实困境的双重压力,让她别无选择。
她反手握住银岚冰凉的手,压低声音:“银岚,别怕!老话说得好,‘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咱不能总指望小买卖糊口,何况富贵险中求,风险越大,收获才可能越大!这时候就得——”
她顿了顿,一个极其现代的词汇脱口而出:“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顾恒、银岚和茜桃听得一愣,面面相觑。
“单、单车变摩托?”茜桃茫然地重复,完全不明白那是什么东西。
裴清梧忙道:“你可以理解为,搏一搏,原本是骑骡子出行,现在变成坐马车了。”
这么一解释,三人似乎有些懂了,再加上看裴清梧那斩钉截铁、信心十足的模样,心中的慌乱也被驱散了些许。
东家总是有主意的……
他们这样想着,不约而同地看向裴清梧。
“总之,天塌下来有我顶着!”裴清梧豪气地一拍胸脯:“眼下,先把太白楼的单子稳稳拿下,这是开门红,也是向公主证明我们实力的第一步!”
接下来几日,酥山小集的后厨再次热火朝天。
裴清梧定了三样这个朝代没有的中式点心,李引珠说了,太白楼的点心师傅不会创新,那正好,让她来。
第一样,蛋黄酥。
选用上好的咸鸭蛋黄,喷上少许米酒去腥烤熟,油润起沙,再用猪油开酥,做出了层层叠叠、薄如蝉翼的酥皮。
红豆沙馅料炒得油润细腻,甜度适中,完美中和咸蛋黄的咸香。
最后刷上金黄的蛋液,撒上几粒黑芝麻点缀。
出炉时,金黄圆润,酥香扑鼻,切开后层次分明,豆沙裹着橙黄的蛋黄,诱人至极。
第二样,如意凉糕。
取上等糯米粉与少量粘米粉混合,加入用栀子花染出的淡黄色糖水,调成细腻柔滑的米浆。
另取一份米浆,加入捣碎的山楂酱,调成粉红色。
在特制的模具底层先倒入一层黄色米浆蒸熟定型,再小心地倒入一层粉红色山楂米浆继续蒸制。
蒸好后取出冷却定型,脱模后切成长方小块。
成品色泽莹润如玉,黄粉相间,层次分明,入口冰凉软糯,山楂的微酸与米糕的清甜完美融合,爽口不腻,形似小巧的如意,寓意吉祥。
第三样,椰蓉糯米糍。
将蒸熟的糯米捣成软糯有韧性的皮,包裹住炒香的花生碎、芝麻和砂糖混合的香甜馅心。
最关键的一步,是让圆滚滚的糯米团子在厚厚的椰蓉丝里滚上几圈,使之周身均匀地裹满。
成品雪白如绒球,入口先是椰香四溢,接着是糯米的软韧和花生芝麻的酥香甜蜜,口感层次丰富。
点心精心装盒,由裴清梧亲自送到了太白楼后厨。
掌柜和主厨验看之后,无不被其精巧的造型和新奇的口味所震撼,当即签下了供货契约。
裴清梧拿到了签好的契书,一颗心总算落回实处,正欲告辞,就听见一个清脆带笑的熟悉声音从门外传来:“裴东家!可叫我赶巧了!”
珠帘一掀,正是身着锦绣华服、容光焕发的李引珠。
她步履轻盈地走进来,目光扫过桌上尚未收起的点心盒,眼中笑意更深:“哟,这新品瞧着就新奇!太白楼有口福了。”
说着,随手拈起一个裹满椰蓉的小雪球,放入口中细细品尝,眼睛顿时亮了亮:“嗯!软糯香甜,还有这白丝……好生奇妙的香气!裴东家,你果然从不叫人失望。”
她话锋一转,直接拉住裴清梧的手腕:“点心的事交给掌柜便是,走走走,跟我来!”
“李娘子?去哪儿啊?”裴清梧被她拉得一个趔趄。
“还能去哪儿?”李引珠回头嗔了她一眼,丹蔻鲜艳的指甲轻轻戳了戳她的手臂:“自然是去见公主!我昨日已递了帖子,言明寻得一巧手点心娘子,公主听闻秦州城几样新奇的点心皆自你手,又听我说了你的遭遇和新奇点子,颇有兴趣,此刻正好得闲,允我带你去见见,机会难得,快随我上车!”
不由分说,李引珠拉着还有些发懵的裴清梧便往外走。
门外,果然停着一辆青色油壁小车,装饰虽不奢华却处处透着精致,显然是李府专为女眷准备的。
裴清梧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之前还说着“富贵险中求”,此刻真要去直面天潢贵胄,紧张感瞬间淹没了她。
她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回头匆匆交代了随行的茜桃几句,便随着李引珠登上了马车。
车轮辘辘滚动,驶离喧闹的街市,朝着秦州城内公主暂时安置的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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邸行去。
车帘遮蔽了外面的景象,裴清梧只能感觉到马车平稳而快速地行进,离那个能决定她未来命运的所在越来越近。
一直到驶入一片更为静谧的区域,喧嚣市声如潮水般褪去,马车方停下,裴清梧随着李引珠下车,眼前豁然开朗。
此处并非府邸正门,应是侧门或内院入口,但皇家气度已扑面而来。
抬眼望去,高墙深院,朱门金钉,门口侍立着数名身着宫装、仪态端肃的内侍和宫女,行动无声。
踏入府内,抄手游廊蜿蜒曲折,廊下悬挂精巧宫灯,琉璃灯罩内烛火通明,映照着廊柱上繁复的雕花绘彩。
庭院开阔,白石铺地,纤尘不染,角落点缀着形态奇崛的太湖石与几株虬劲古梅,正堂遥遥在望,只见飞檐斗拱,琉璃瓦在冬日稀薄的阳光下流转着温润光泽,檐下悬挂金铃,在微风中发出清越的声响。
纵是偏院一角,雕梁画栋、陈设器物无不精致华贵,透着重逾千钧的皇家底蕴,绝非寻常富贵之家可比拟。
离公主越近,裴清梧就越紧张,手心微汗,心跳如鼓,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生怕踏重了惊扰这份寂静中的威严。
李引珠显然比她镇定,步履从容,由一名身着青碧宫装、头戴银簪的年长女官引着,穿过几重月洞门,来到一处更为雅致温暖的花厅。
甫一踏入厅门,融融暖意裹着花香袭来,厅内陈设华美而不失雅致,紫檀家具光润如鉴,地铺厚软的波斯花纹毡毯,鎏金博山炉中香烟袅袅。
厅内侍立着七八位宫女,皆着统一式样的浅碧色宫装,梳着双鬟髻,仪态恭谨,垂目屏息,宛如一幅静止的仕女图。
花厅主位之上,一位盛装丽人被宫女们如众星捧月般簇拥着,裴清梧不敢细看,只觉满室光华皆聚于彼处。
她不敢有丝毫怠慢,跟着李引珠的步伐,在距离主位尚有三四步远的地方,依照先前匆忙学来的宫廷礼节,深深垂首,趋步上前,行了一个极为恭敬规范的顿首礼:“民女裴氏清梧,叩见公主殿下,殿下万福金安。”
她姿态恭顺至极,额心贴着冰凉的手背,屏住呼吸,不敢稍动。
短暂的静默后,一个清泠悦耳的少女声音响起,打破了厅中的沉寂:“免礼,抬头说话。”
“谢殿下恩典。”裴清梧再次叩首谢恩,方才缓缓抬起头来,依规矩目光微微下垂,不敢直视,但仍足以看清这位金枝玉叶的容颜。
寿春公主约莫十六七岁年纪,正是女子最好的年华,端坐在一张宽大的湘妃竹榻上,身下铺着厚厚的紫貂皮褥,姿态矜贵。
她上身穿一件绯红缕金百蝶穿花云锦宫装窄袖短襦,领口、袖缘和下摆处镶嵌着雪白无瑕的银狐毫风毛,另以极其精巧的蹙金绣工艺,密密匝匝绣着缠枝西番莲纹,点点金线在光影下流转生辉。
外罩一件同色的云霞凤纹缂丝衫子,边缘缀满了米粒大小的极珍珠,颗颗圆润莹白。
下着一条湖蓝色十幅曳地长裙,裙料是极为罕见的孔雀翎织金妆花罗,行走间裙摆如水波荡漾,随着光线角度变化,隐约呈现出蓝绿金三色光泽,流光溢彩,华美不可方物,裙裾边缘同样以金线勾勒出连绵的云水纹样。
腰间束着一条嵌白玉镂空莲花纹蹀躞带,更显纤腰一束。
青丝并未梳成过于繁复的高髻,而是挽成了一个温婉典雅的随云髻,髻心簪着一支耀眼夺目的赤金累丝嵌红宝点翠凤穿牡丹步摇,那凤凰展翅欲飞,口衔一溜细长的金累丝流苏,末端缀着水滴形的鸽血红宝石,随着她细微的动作轻轻摇曳,流光溢彩。
鬓边斜插一支小巧玲珑的赤金嵌珍珠海棠花钗,颈间戴着一挂浑圆饱满的东珠项链,颗颗有拇指大小,宝光华润。
再看其容貌,当真是雪肤花貌,丽质天成,肌肤细腻白皙,欺霜赛雪,一张鹅蛋脸线条柔和流畅,柳叶眉细长入鬓,眉色如远山含黛,一双凤眸最为出众,眼尾微微上挑,瞳孔清澈明亮,此刻正带着几分探究,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裴清梧。
唇角天生带着微微上扬的弧度,不笑时也仿佛噙着三分笑意,双颊自然透出健康的粉晕,如同春日初绽的桃花,无需过多胭脂点缀。
她一手随意地搭在扶手之上,皓腕上戴着一对水头极足的翡翠玉镯,另一手则轻轻捏着一柄象牙柄缂丝牡丹团扇,通身气度风华绝代,贵气逼人,如同九天之上俯瞰凡尘的凤凰,令人不敢逼视。
裴清梧的心跳得更快了,深深感受到了何为真正的天家气象。
寿春公主的目光在裴清梧身上停留了片刻,并未立刻说话,只端起旁边鎏金高脚盘中的一只薄如蝉翼的甜白瓷茶盏,用杯盖轻轻撇了撇浮沫。
厅内静得落针可闻,唯有茶盏盖轻碰杯沿的细微脆响。
良久,公主才缓缓开口:“你,便是引珠赞不绝口的那位裴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