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栀说完那句话之后，身后却迟迟没有传来动静。


    他把身上宽松的T恤往下扯了扯，回过头，就看到宋决澜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视线死死盯着墙壁上的一点，耳朵泛着可疑的红。


    “没有就算了。”闻栀低头看了看，这件T恤能遮到腿根，就这样凑合一下也没事。


    虽然有点难受，但也不是不能忍。


    “……我拿给你。”宋决澜终于有了回应，脚步略显僵硬地走到衣柜前，从里面拿出一条崭新干净的四角裤。


    闻栀接过那条四角裤，迅速换上，全身上下终于干爽许多。


    窗外，暴雨仍然没有要停歇的迹象，雨点急促地敲打着玻璃，偶尔划过一道闪电。


    床上的小棠依旧睡得很香甜，脸蛋粉扑扑的，嘴巴微张，甚至发出小小的呼噜声。


    闻栀心里生出几分羡慕，也想在暴雨天气里好好睡一觉，但这是别人的休息室，而且宋决澜还站在旁边。


    他扯了扯一直往下滑的领口，走到书桌前坐下，托着下巴，望着窗外厚重的雨幕。


    “不知道这雨要下到什么时候。”


    宋决澜正好站在窗边，那双漂亮水润的眸子仿佛在看向他，让他心口莫名一紧。


    他那件黑色T恤对闻栀来说实在太大，松松垮垮地套在单薄的身子上，领口几乎要滑落到肩膀下，露出优美的肩颈线条和大片精致的锁骨。


    虽然闻栀穿上了他给的四角裤，但被宽大的衣摆完全遮盖住，就像是除了那件T恤之外，什么也没有穿。


    此时那两条笔直的长腿，正自然地交叠放着，雪白细腻的肌肤在灯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


    而衣摆也因为这个姿势被顶起一点，几乎能窥见更里面的风光……


    宋决澜逼着自己移开了视线，看向窗外的雨景，嗓音低哑地回应闻栀的话：“应该很快就会停了。”


    “也是，A市的天气就这样，等会说不定就出太阳了。”闻栀托着腮歪了歪头，白皙的手指在脸上轻敲几下。


    宋决澜仍然望着窗外，仿佛外面有什么极其吸引人的东西，生硬地点头：“嗯。”


    “对了，”聊到这个，闻栀忽然想起一件事，带着好奇的目光落在了宋决澜身上，“决澜，你想好要去哪个城市读书了吗？”


    宋决澜似乎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这个话题，顿了一下，才回答：“学校已经考虑好了，但没想过去哪个城市。”


    对他来说，哪个城市都一样，所以更优先考虑哪间学校更适合自己。


    闻栀倒是没想到宋决澜的规划这么清晰。


    想当初，他就是因为喜欢S市的气候和风景，才选择了S大，结果现在后悔莫及。


    虽然学校的师资力量和学术水平都无可置疑，但基础设施简直一言难尽。


    出于能救一个是一个的心理，闻栀好心提醒：“反正不要去S大就行。”


    宋决澜一直望向窗外的视线收了回来，落在他身上：“为什么？”


    S大虽然是名校，但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听到闻栀特意提起，他反而生出了一丝好奇。


    闻栀皱了皱挺翘的鼻子，掰着手指一样样数落：“食堂的饭菜经常让人食物中毒，热水器经常没有热水，校园网还经常没信号……”


    宋决澜很少见到闻栀流露出孩子气的一面，心口像是被羽毛搔了一下：“你是S大的学生？”


    闻栀下意识点头“嗯”了一声，突然反应过来自己的人设，连忙补充：“以前是。”


    宋决澜垂了垂眼，忽然很想看看闻栀在大学校园里的样子，一定是无忧无虑，青春活泼的模样。


    但对闻栀来说，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会，闻栀的声音渐渐变小，最后彻底没了回应。


    宋决澜抬眼看过去，发现闻栀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他在原地站了会，才放轻脚步走过去，垂眼凝视着那张恬静乖巧的睡颜。


    闻栀睡着的样子很乖，长而密的眼睫安静地垂着，因为趴着的姿势，白软的脸颊肉被挤得微微变形，唇瓣也张开了一点缝隙。


    他身上那件T恤的领口已经滑到了肩膀下方，露出白润细腻的颈窝和肩头，隐约能看见大片白皙的背，和薄薄皮肤下凸起的蝴蝶骨。


    宋决澜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感觉喉咙有些发干。


    他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接受游泳训练，经常跟十几个队友挤在更衣室里换衣服，早就见惯了同性的身体。


    可此刻，面对同样是同性的闻栀，感受却完全不同，只是看到几片裸.露在外的肌肤，就似乎有一团火在身体深处燃烧。


    宋决澜不动声色地呼出一口气，转身走到床前，拿了一块毛毯过来，轻轻盖在闻栀身上。


    看着眼前依旧在熟睡中的青年，忍不住想。


    闻栀应该对别人再多一点防备心。


    直到天色黑透，趴在桌上的闻栀才缓缓睁开眼睛，有一瞬的茫然。


    他什么时候睡着的？


    休息室里静悄悄的，像是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坐起身，揉了揉有些酸痛的手臂，转过头，才看到床边坐着一大一小两个身影。


    小棠不知道什么时候睡醒了，正盘腿坐在床边，一双大眼睛睁得溜圆，聚精会神地看着静音的动画片。


    而宋决澜坐在旁边，手里举着正在播放动画片的手机，保持这个姿势一动不动。


    两人都默契地没发出声音，像是怕吵醒他。


    察觉到他的视线，宋决澜抬眼看过来，唇角很轻地勾了一下。


    闻栀莫名有些脸热。


    也不能怪他睡到这个时候，雨天实在是太好睡了。


    在桌子上趴了太久，全身都有些酸痛，闻栀坐着缓了一会，才撑着桌子站起来。


    为了不再继续耽误宋决澜的时间，他动作迅速地换回已经晾干的衣服，牵起小棠准备回家。


    小棠的眼睛还依依不舍地黏在动画片上，被他牵着，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


    一星期后，总算到了小棠期待已久的亲子水上欢乐日。


    早在几天前，闻栀就带着小棠去超市进行采购，什么薯片果冻巧克力，各式各样的零食装满了一个大背包。


    出发前一天晚上，闻栀检查了一下背包里的东西，小零食一样都没少，放心地拉上拉链。


    “栀栀，还有这些。”小棠抱着自己的泳衣和换洗衣服，见他已经拉上拉链，小脸上写满了担忧。


    闻栀这才想起自己忘记了更重要的东西，低头看了看被零食塞得满满当当的背包，沉默一瞬。


    最后，他只能又拿出一个帆布袋，把两人的换洗衣服放了进去。


    出发当天，天气格外晴朗，艳阳高照。


    闻栀很早就出了门，撑着一把遮阳伞，牵着小棠赶往集合地点——游泳馆门口。


    远远就看到一个鹤立鸡群的身影，站在大门旁边，目光正看着他们的方向。


    闻栀刚走到门口，手里的帆布袋和背上的背包就被一只大手接了过去，动作自然地提在手里。


    他仰起脸，对上宋决澜的视线，笑了笑：“你们都来这么早呀。”


    说完，就想起宋决澜是游泳馆的工作人员，当然要比他们来得早。


    明媚的阳光直射下来，有些灼人，闻栀微微踮起脚，把伞举高了一点，想帮宋决澜也遮一下。


    下一刻，他手里的伞也被接了过去，稳稳地撑在两人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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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小棠立刻钻进两人的缝隙间，一把不大不小的伞，正好遮住了三人。


    旁边正在签到表上打钩的朱正濠看着这一幕，心里有点犯嘀咕。


    他怎么觉得，这三个人比其他一家三口还更像一家三口？


    来接他们去水上乐园的大巴很快到了，车门敞开，其他家庭都迫不及待地排队上车。


    闻栀不喜欢坐大巴，慢吞吞地跟在人群后面，最后才上去。


    大巴上的座位都是三个一排，小棠走在前面，先爬进了靠窗的座位。


    闻栀在中间的座位坐下，而宋决澜坐在最外侧靠过道的位置。


    等所有人都到齐后，大巴就摇摇晃晃地启动了。


    闻栀和小棠两兄弟都不喜欢坐大巴，但小棠上车后就能立刻睡着，而闻栀在哪都能睡，唯独在摇晃的车上睡不着，只能硬撑着。


    车上气氛十分热闹，小朋友们互相分享零食，大人们聊着家常和八卦。


    而他们这一排格外安静，小棠在呼呼大睡，闻栀则蹙着眉看向车窗外。


    车上很多人都认识宋决澜，知道他是游泳馆的教练，此时见他跟闻栀两人坐在一起，都不由得投来好奇打量的目光。


    众人很快注意到，那个小娃娃的眉眼，跟那个漂亮的青年十分相似，但一点都不像宋决澜。


    很显然，那个漂亮青年是一个人带孩子来的，而宋决澜只是作为游泳馆的教练，帮他们凑个人数。


    一个单身带娃的年轻男人，足以燃起大部分人的八卦之心。


    坐在他们前面的圆脸阿姨按捺不住好奇心，回过头，跟闻栀搭话。


    “小伙子，这是你的小孩吗，长得真水灵，跟你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青年收回望着车窗外的视线，似乎有些走神，慢半拍地看过来，长睫在漂亮的眸子里投下淡淡阴影，嗓音清冽：“嗯。”


    圆脸阿姨被这张昳丽的脸晃了一下眼，微微一愣，不自觉露出和善的笑容：“怎么一个人过来呀，家里那位今天没空吗？”


    话音落下，闻栀很明显地怔了一下。


    旁边的宋决澜也是一愣，薄唇紧抿，放在腿上的手缓缓攥成拳。


    闻栀没想到会突然有人问这样的问题，懵了片刻，想到宋决澜还在旁边，不自然地垂下视线：“他……有点事，来不了。”


    “噢，这样啊。”圆脸阿姨从他的神情中看出有些不对，善解人意地不再追问，又从小孩的零食里给他分了一把糖，就转了回去。


    这一排座位又陷入了寂静。


    宋决澜微微侧过头，看到闻栀微垂的长睫不明显地轻颤，唇色发白，白皙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


    他心口发紧，知道闻栀是被刚才的问题勾起了伤心事。


    就算闻栀从来没提起过那个不在人世的伴侣，家里也找不到半点那人的痕迹，不代表闻栀已经完全放下了那人。


    宋决澜攥成拳的手微微用力，指关节泛白，心里莫名划过一丝烦闷。


    闻栀不知道身旁的人在想什么。


    他靠在座位上闭了闭眼，也丝毫没有缓解不适，只好朝车窗那边撇过头，想看一会窗外的风景。


    眼角忽然传来轻微的刺痛，似乎是有一根睫毛掉进了眼睛里。


    他抬起手揉了揉眼睛，几滴生理性泪水挤出眼眶，眼尾也红了一片，总算把那根睫毛揉了出来。


    挂在眼睫上未干的泪水，忽然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擦去。


    温热的指腹不小心碰到他泛红的眼尾，微微一滞，很快收回。


    闻栀愣了一下，转过头，撞入一双深邃漆黑的眸子。


    宋决澜的薄唇抿成一条线，沉默地看了他片刻，才嗓音低沉地问：


    “就这么想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