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希贤坐在出租屋的沙发上，腿边搁着笔记本电脑。


    她滑动着鼠标滚轮，看见一个论坛的帖子标题刺眼。


    点开一看，里面除了有她和金司承、杨谦不同角度的偷拍照，还配上了“摄影师”“私生活混乱”等文字描述。


    她皱着眉，正要去点“查看发帖人IP信息”，那页面却一下子没有了。


    她往前凑了凑，刷新了一下页面，显示“该主题不存在或已被删除”。


    她又在搜索框里输入关键词，还是没有结果。


    谁干的？动作这么快。


    她第一个想到的是金司承。他有这能力这么快弄掉帖子，而且他也是里面的主角之一。


    她抓起手机，找到金司承的名字，点了拨号。


    但听筒里传来的不是等待音，而是女声提醒“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孟希贤正想着要不要也给杨谦打个电话，敲门声却响了起来。


    她看了眼时间，现在已经快晚上十一点了，谁这么晚还会来找她？


    她走到门边，透过猫眼往外看。楼道感应灯的光线昏黄，照着一个高大的身影。


    金司承低着头，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角。


    她赶紧拧开门锁，拉开了门。


    一股夹杂着雨水腥气的凉风扑面而来。金司承手上没有雨伞，身上的水痕一直蔓延到裤腿，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


    孟希贤看着他这模样，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她伸手去拉他胳膊，“你怎么不打伞？快进来！”


    金司承没立刻动，雨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滑落，“现在晚了，你方便吗？”


    “先进来再说，外面冷。”孟希贤催促着。


    金司承这才迈步进来，鞋底在地垫上留下湿漉漉的脚印。


    孟希贤关上门，把风雨堵在外面。她转身去卫生间拿了一条干净的大毛巾递给他：“快擦擦，都湿透了。怎么弄成这样？没带伞出门？”


    金司承摸索着接过毛巾，胡乱地在头发上擦了几下。


    他没回答伞的问题，只是把湿透的外套脱下来。


    孟希贤上前一步接过湿衣，挂在门后，又去厨房倒了杯温水回来，塞到他手里：“捧着，暖一下手。”


    金司承双手握着温热的杯子，指尖的冰凉似乎被驱散了一点。


    他沉默地站了一会，开口：“孟希贤，我能不能在你这里住几天？我身上现金不多，账户暂时被冻结了。可能给不了你很多房租，但我会尽快想办法。”


    孟希贤心里咯噔一下。


    她看着他湿透的毛衣领口和紧抿的嘴唇，试探着问：“你不回你爸那儿了？是不是吵架了？”


    金司承没吭声，只是低下头，客厅里偶尔还有他身上水滴落在地板上的声音。


    孟希贤没有再追问下去，只是道：“可以啊，但是你住我这，只能在沙发上凑合了。”


    她拿起钥匙，准备出门，“你不用考虑钱的事，先把身上弄干要紧。楼下有便利店，我去买套衣服给你。不过款式很老套的，你可别嫌弃。”


    ——————————


    第二天下午，孟希贤提前了一小时下班。


    杂志社离她住的地方不远，但她没直接回家，而是拐进了附近一家大型商场。


    她推着购物车，在明亮的货架间穿梭。


    她先停在了毛巾货架前，上面挂满了各种颜色和厚度的毛巾。


    孟希贤拿起一条米白色的，标签翻过来看了一眼价格，比普通的贵一倍不止。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它放进了购物车，并且又挑了一条同款深灰色的。


    她来到口腔护理区，没看那些花花绿绿的普通牙刷，直接拿了一套电动牙刷装进车里，这东西她自己都舍不得用这么贵的。


    然后是洗发水沐浴露，她选了一款清淡的雪松木，她觉得金司承应该不会讨厌。


    刮胡刀她就不太懂了。


    她在男士护理区转了两圈，看着那些复杂的刀头，最后选了一个价格中上的剃须套装。


    这个点的生鲜区，人不多。冷藏柜里灯光很亮，照得里面的食材颜色格外新鲜。


    她要了中段厚切的两块三文鱼，橘红色的鱼肉纹理清晰。她又拿了一盒标注着“谷饲安格斯眼肉”的进口牛排，厚度可观，大理石油花纹路漂亮得晃眼。


    她的指尖划过上面的标签，抿了抿唇，还是把它放进了车里。


    购物车渐渐满了，孟希贤推着车往收银台走。


    等待排队结账的时候，她掏出手机，查询银行账户余额。


    虽然她现在每个月的收入还算可观，但妈妈在医院里躺着，今早又刚转完护理费和医药费，账户里的流动资金不过四位数。


    她看着传送带上的东西往前移动，收银员前方屏幕上的总金额定格为300出头。


    她的手指在“支付确认”的按钮上，顿了几秒，还是按了下去。


    ——————————


    门铃响的时候，孟希贤刚把湿淋淋的头发用毛巾胡乱抓了两把。


    “谁啊？”她朝门口喊了一句，以为是物业。


    “我，杨谦。”


    孟希贤愣了一下，快步走到门边。她有点惊讶地打开门，“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最近约你几次都忙，怕你忘了老朋友”，杨谦晃了晃手里的袋子，“正好路过，欢迎我进去吗？”


    孟希贤心虚地往后看了一眼，让开身子，“进来吧。”


    杨谦走进狭小的客厅，一眼就看到了刚从里面房间走出来的金司承。


    杨谦的眼神闪了闪，瞬间理解了很多事情——孟希贤最近为什么突然拼命接活，为什么总显得很累。


    但他没提这个，只是找了个位置坐下，对孟希贤道：“给你带了点你以前爱吃的凤梨酥，新店出的。”


    “哎呀，谢谢，太破费了”，孟希贤走过去拿起纸袋看了看，放到一边，“我给你倒杯水。”


    杨谦看了眼安静坐在旁边的金司承，对厨房里略显匆忙的身影喊：“希贤，你别忙活了，其实我来，还有个事儿想跟你聊聊。”


    孟希贤端着两杯水走出来，一杯放在杨谦面前的小茶几上，另一杯自然地递到金司承手里。


    金司承摸到杯子，低声说了句“谢谢”。


    孟希贤在杨谦对面的小凳子上坐下，拿起毛巾继续擦头发，“什么事儿？你说。”


    杨谦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个平板电脑，点了几下：“是这样，我们最近在策划一个‘城市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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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街巷’的大型文旅项目推广，主打深度人文纪实。这项目周期比较长，需要大量有真实生活质感的街拍和人物特写。我觉得你的风格特别契合，预算也还行，绝对比你零散接私活儿划算。怎么样，有兴趣合作一把吗？”


    孟希贤擦头发的手停住了。她把毛巾搭在肩上，凑近了点看杨谦递过来的屏幕，上面是一些老街巷的照片和初步的策划案。


    她问：“具体怎么个合作法？”


    杨谦立刻来了精神，手指在屏幕上划拉着：“你看啊，我们打算选十条有代表性的酌州老巷子，每条巷子做一个专题。你要做的，就是深度挖掘里面的居民故事和历史变迁，照片是核心，文案也需要你提供一些关键视角的素材。时间上嘛，三个月一期，一期一条巷子。预付三成，交片付清。后期推广的分成，按点击和转化另算。”


    孟希贤专注地盯着屏幕，手指无意识地捻着发梢。


    这份工作对她来说，简直是场及时雨。


    她需要钱，非常非常需要。医院的催款单还在包里，金司承住在这里，日常开销也比以前大了不少，虽然他总是说不用，但她不能真让他用差的。


    这笔活儿如果能接下来，至少能喘口气。


    “……你看这条‘桐花巷’，我们做过初步调研，里面住了好些老手艺人。泥人张的后人就在那儿，还有家开了四十年的老理发店，店主老爷子剪了一辈子头……”杨谦说得唾沫横飞。


    孟希贤一边听一边点头，脑子里飞快地盘算着可行性：“桐花巷我知道，挺有味道的。三个月一条巷子，时间上稍微有点紧，但集中火力应该能搞定……”


    客厅里杨谦的介绍声和孟希贤的应和声此起彼伏，金司承坐在旁边，就像一尊安静的雕塑。


    “商业价值评估……用户画像匹配……流量转化路径……”


    “嗯，这个角度确实可以，但我想更侧重日常的真实感……”


    “推广矩阵我们会全力配合，流量你不用担心……”


    “分成这块，我觉得可以再细化一下保护条款……”


    他们说的那些词汇，那些生意场上的博弈与机遇，曾经是金司承每天呼吸的空气，是他驾轻就熟的领域。


    他看不见，但也能想象出杨谦此刻眉飞色舞的样子，也能想象出孟希贤努力为自己争取更好条件的表情。


    曾经的他，坐在比这豪华百倍的办公室里，听着下属汇报，拿着笔在文件上龙飞凤舞地签下名字。


    那些动辄上亿的项目，在他看来也只是棋盘上的棋子。


    意气风发，挥斥方遒。他金司承的名字，在圈子里就意味着眼光、魄力和成功。


    现在呢？


    他穿着一身廉价的家居服，在一个狭小的出租屋里，听着别人谈论生意，谈论他再也无法触及的工作。


    他成了一个彻底的旁观者，一个累赘。一个需要别人递水杯、让位置、小心翼翼不去碰到的瞎子。


    他感觉自己像一块被剥离了所有价值的废铁，沉重地压在这个为了他拼命工作的女人身上。


    杨谦话里话外那点没说破的意思，他听得懂。孟希贤这段时间的疲惫，他感觉得到。


    手里的水杯变得冰凉。金司承把它放在矮几上，转身出了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