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次被驱逐出去后，崔弈姝三人就再未踏进九歌楼。


    午时三人去了九歌楼旁的秦白楼，找了个包间坐下。崔弈姝刻意守着窗户，一边喝茶，一边有意无意的朝楼下看去。


    卢祎眼圈黑的像涂了一层墨，原本上挑的狐狸眼，笑起来只剩下两条细缝，如同包子上的褶皱。


    “崔弈姝，你在看什么呢，街上有金子啊？”说着也抻着脖子往楼下看。


    “你那眼袋大的都能盛饭了，晚上不睡，白天也不歇息，真是精力旺盛。”崔弈姝撇了眼卢祎，嘴角带着丝不屑。


    卢祎拿起一粒果脯扔到嘴里，满不在乎的说道：“都城可是翠绕珠围，粉黛如云，尤其是夜晚，更是繁华缱绻，仿佛倚靠在烟霞之中，让人流连忘返啊！”


    若不是非常之刻，需世家和睦团结，崔弈姝才懒得搭理卢祎，吃个饭浑身飘着酒气，闻着味道就想吐。


    萧缙问道：“崔姐姐可是在等那日在九歌楼的东榆先生出现？”


    崔弈姝停下喝茶的动作，否认道：“不是。”


    卢祎连续几天没好生睡觉，头也有昏沉，抓了几把酸枣糕塞到嘴里，才嚼了几下，眉毛都变成了几字形，这还不忘八卦的，留着酸水说道：“同是崔家人，怎么关系这么差，该不会是你嫉妒人家的才学吧？”


    崔弈姝的脸顿时变得难看，那双黑色的眸子像利爪，卢祎的脸好似已被挠烂，火辣辣的疼痛。


    “我最讨厌别人这样说，你若管不住你的嘴，我可以让你变成哑巴。”崔弈姝说的很慢，那些怒气像一条条嗜血的水蛭，悄悄蠕动，毫无征兆的侵入血肉。


    萧缙看卢祎怒气冲冲又只能忍气吞下的样子，脸上浮起一丝笑意。他怕卢祎看到这副表情又得把气撒到自己身上，便赶忙把脸转到窗户侧，一手托腮遮住。


    卢祎憋得满肚子气，青着脸咚咚咚的下了楼。


    卢祎走后，萧缙说道：“我真不明白，卢祎每次吵架都落于下风，为何还要找姐姐的茬？”


    “他并不是怕我，而是他自卑生怯，你看他平日张狂，但庶子的身份还是他心里的一根刺，只要他还在意，谁都能往里扎几分。”


    “嫡庶真有这么大差别吗？”


    “当然，尤其对于世家而言更甚，只是你我一出生就在这个位置，看不到坐在下面位子的人好与不好。”


    萧缙从小受祖父疼爱，一直关在房里读书，他被隔离到一个安全纯洁的世界，所以他这是第一次通过别人的陈述，才知道外面的风雨有多大。


    过了片刻，楼下传来激烈的争吵声，听声音像是卢祎。


    二人往下看去，见卢祎与几个穿着官服的人吵起来，一旁有个小吏捂着头，可能被打伤了。站在前面钳住卢祎胳膊的男子阔鼻大耳，身材强壮，看架势，应是头头。


    崔弈姝冷哼了一声，“做事不行，惹祸倒是在行。”


    “我们不下去看看吗？万一事情闹大了，我们来这的目的可能也瞒不住了。”


    萧缙的担心是有道理的，他们来这本就没那么光明正大，若是卢祎泄露了风声，对谁都没有好处，崔弈姝撇撇嘴，站起来说道：“你留在这儿，我下午看看。”


    街道上的人里三层外三层，崔弈姝好不容易挤到前面，就听乱糟糟的你一句我一句的吵闹声。


    “你一个芝麻小官，你敢管老子的事，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他娘管你是谁，天王老子来了，扰乱都城秩序也得到大牢走一遭！”


    “我看你敢抓我，老子让你扒了这身皮！”


    “你是不想活了！头儿，别跟他废话，打到他服为止！”


    ...


    崔弈姝就看六七只手臂交叉缠绕，挥舞抓握，唾沫星子飞来飞去，在每个人的脸上一滩滩的挂着。


    卢祎的脸上也挂了彩，原本发黑的眼圈泛起了紫色，领口也被抓的稀碎，一个掌印鲜红的印在脖颈处，脚上那双金色的靴子也被踩得黑乎乎的。


    眼下正打的烟尘飞起，崔弈姝也不敢盲目上前劝架，她看周围有人拿了一个铁锅，便去借来，找个跟棍子，开始大声的敲起来。


    那几人果然往这里看来，崔弈姝趁机说道：“各位别打了，可否听我一言。”


    卢祎皱着脸，勉强睁开一只眼，委屈巴巴的说道：“你总算来了！崔弈姝，你快跟他们说我是谁，这些屁大点的官儿也敢惹老子！”


    崔弈姝狠狠瞪了他一眼，沉声道：“闭嘴！这是哪里你也不看看，就敢寻衅滋事。”


    崔弈姝放下手里的工具，恭敬的说道：“各位大人，这位是我的朋友，我们初到都城，见都城繁华，难免眼花缭乱，忘了规矩，还请大人们高抬贵手，不要与他一般计较。”


    孙大蒙放松手劲儿，瞪着凸出的眼睛，说道：“你这朋友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酗酒滋事，打坏摊子，这还不说，还敢对制止的巡视官大大出手，这种人必定要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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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兆府的板子！”


    卢祎撸起袖子，指着孙大蒙大声喊道：“你是什么东...”


    “啪！”崔弈姝一棍子拍在卢祎的大腿上，卢祎吃痛的咧着嘴，刚要发火，就见崔弈姝恶狠狠的看着他，饶是长得再清丽，此刻也像个发着绿光的野兽，他摸着大腿再不啃声。


    崔弈姝笑着说道：“大人说的是，该罚就罚，”说着拿出几张银票，“这些当做赔偿摊位的损失。”


    孙大蒙接过后，崔弈姝轻声道：“可否进一步说话。”孙大蒙见这女子大方利落，能言善辩，心中顿有了几分好感，便跟她走到一处角落。


    崔弈姝递给孙大蒙一个绿色丝绸袋子，听清脆的碰撞声，就知那里装的是什么，孙大蒙哼的一声，鼻孔呼出的气惹得垂落的绳扣飞起，“姑娘可是想贿赂我？无论你今天给多少钱，那小子都得跟我回去挨板子。”


    崔弈姝有些嫌弃，眉头轻蹙，可瞬间就将情绪隐藏，笑着说道：“钱您收着，人不用放，该挨板子挨板子，该吃牢饭吃牢饭，他平日嚣张惯了，是得好生收敛了。”


    孙大蒙铁眉紧皱，摸着脑袋，一脸疑惑的说道：“姑娘不是与他是好友，若不是给他求情，何必要白送这金银？”


    “惩罚是要有的，但望大人莫要关他太久，过个几日放出就好。”崔弈姝说道。


    孙大蒙心领神会，顺势把袋子塞到腰间，拍着胸脯说道：“姑娘放心，这种罪责关不了多长时间。”


    “多谢。”崔弈姝走到孙大蒙一旁，只瞪了眼什么都没说就离开了。


    孙大蒙对手下说道：“把这小子带回衙门，再有反抗，先打断腿！”


    卢祎伸出胳膊，指着崔弈姝喊道：“崔弈姝，你不能见死不救啊，我会被他们打死的！”


    “好吵。”崔弈姝扔下一句，头也不回就向人群外走去。


    “崔弈姝！崔...”


    “叫什么叫！把他的嘴堵上！”


    卢祎还想说些什么，嘴里就被塞进一块汗酸味浓烈的布，熏得他的眼睛直流泪。


    孙大蒙一脚踢在他的屁股上，轻蔑的说道：“这还哭上了，哪像个老爷们！呸！”


    萧缙在楼上看的一清二楚，他终于可以肆无忌惮的笑了，也得让那家伙尝尝被打的滋味。


    周衍在摊位吃东西，这一幕他是从头看到尾，本想找个时间去寻孙大蒙，不想竟碰上了，只是看这人品性，啧啧，周衍摇摇头，一口咬住一只馄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