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朗听从杨春的建议立即将府中的玫瑰采尽，杨春则绑上攀膊用铁勺一下又一下铲着。


    半个月后，杨春和黄朗皆紧张的坐在院子中间直盯着大门。


    直到小厮带着洋溢的笑脸风风火火的冲进院子里，眉飞色舞的说茶被人一抢而空的状况，甚至还有外地的商贩预定了大量的花茶。


    黄朗和杨春相视一笑，可算是挺过来了。


    晌午，杨春抱着婴孩在院子里散步，黄朗见状邀她在亭子里暂歇。


    他用手中的玉佩逗着面色红润的婴孩，小孩圆溜溜的眼睛跟着穗子左看右看，认真的模样可真是让人喜爱。


    他笑看杨春道:“现在我们终于可以歇歇了，也给小家伙取个名字吧。”


    杨春轻拍婴孩道:“我……，已经想好一个了。”


    黄朗挑眉笑道:“叫什么啊?”


    “阿椿。”


    黄朗默默的念了一遍道:“为什么要取这个，还有她不跟你姓扬吗?”


    杨春看着院中亭亭如盖的大树道:“我的姓已经在她的名字里面了，就像水土如影随形的滋养大树。”


    “她生在春天，春日至，万物苏。”


    “我想她以后，不管遇到什么都会如枯木逢春，逢凶化吉……”


    *


    此后四年，杨春留在黄府炒茶，研究新风味的茶，黄家的茶叶渐渐的远近闻名。


    黄府里，炎炎夏日，蝉虫鸣叫，阳光碎成星点散在葡萄叶上。


    黄朗把咿咿呀呀的阿椿放在自己的肩膀上，让她伸手去勾架上的葡萄。


    阿椿使劲抓下来一小串葡萄咯咯的笑着，转而又碾碎了葡萄，榨出了汁水。


    杨春见状连忙把阿椿抱了下来，嗔怪道：“你又管着她淘气了，架上的葡萄长一串，被她糟蹋一串，原本打算做些葡萄饮尝尝的。”


    黄朗热的悄悄扇了扇风道：“阿椿开心就好了嘛。”


    他弯下腰和阿椿平视，歪头笑道：“你说是不是呀，阿椿。”


    杨春此时捻着帕子擦着他额上沁出来的汗珠，黄朗腹背顿时僵住。


    淡淡的花香萦绕在他的鼻尖，心砰砰的跳。


    他愣愣的抬眼，眼瞳倒映着杨春的身影。


    杨春擦完收回帕子勾唇一笑道：“黄朗，我……要离开了。”


    黄朗腾地直起身，他不放过杨春脸上的神情道：“怎么突然要走了……是哪里觉得不舒服，还是有什么难处？”


    “还是……”


    杨春打断了他的话，“这些年承蒙你的照顾，我和阿椿过的很好，只是我们再待着这里，对你不太好。”


    “对我？”黄朗疑惑道。


    四年时光逝去，眼前的男人身量愈发的高大，气韵沉稳。


    但是此时却冒出愣头的傻气，杨春暗自摇头道：“你我走的太近，街坊之间也在传我是你的小妾。”


    “虽然我们之间清清白白，但是这流言蜚语还是让你的婚事艰难。”


    “我这些年赚的银钱不仅可以在白溪镇开一个小店，而且还能养活我们娘俩，自然也该离开了。”


    杨春见他迟疑不语，抱着阿椿的手越来越紧，吐出浊气后，她直直盯着黄朗的眼睛道：“你值得一个很好的姑娘，我这里就提前祝你寻得良缘。”


    言罢，杨春把阿椿抱在怀来转身离开，阿椿双手晃着和他道别……


    他还是站在原地，他坐在椅子上一口接着一口喝着茶，可他还是觉得烦躁无比。


    他说不清楚是为什么，是今天太热让他不舒服？蝉太多吵的人心烦？


    好像……他是从杨春说她要离开后就不对劲了。


    为什么呢？是因为她的离开会让自己少个得力的帮手，还是舍不得友人的离开和不见阿椿的笑脸。


    他呆坐在院中直到月亮离他越来越近，馥郁的花香传进他的鼻尖。


    这是杨春身上一直携带着的香气。


    他立即起身惊喜道：“杨春……”


    可院中没有任何人的身影，可他的心猛烈跳着，双臂也轻微的发颤。


    或许？或许？他就是不想杨春离开，他今天是失魂难过，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她。


    杨春是个好姑娘，他想和她相伴


    他遥遥眺望那个还亮着灯的屋子，她还没有睡！他想见她，现在就想见到。


    他跑进了杨春的院子，院内的花香馥郁，里面的烛火影影绰绰，站在门外他又犹豫迟迟叩不下。


    黄朗拧眉，这么晚了她还不睡，难不成是要连夜收拾行礼离开吗，她去意已觉决，他又能有什么办法阻止。


    黄朗内心天人交战，罢了罢了，若是他闭眼数十息后杨春还是没有熄烛，那他就叩门。


    他呼吸越来越快，睁眼看到还是亮着的屋子，心中欢喜不已。


    就在他将要扣下去时，嘎吱一声，杨春打开了门，她沉声道:“有话快说，大半夜站在别人的门外也不嫌瘆得慌。”


    黄朗涨红了脸，支支吾吾道:“我，我，我不想离开你，你愿意”


    杨春身体前倾，将耳朵递了过来问道:“你说什么?，我有点没听清。”


    黄朗揉皱了衣袖，他轻咳一声沉声道:“我不想离开你，你愿意和我成亲吗?”


    杨春站直定身，一阵柔风吹过，她眼里的柔情化成了水，她道:“笨蛋，你怎么现在才开窍。”


    “我愿意当然愿意。”


    黄朗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他长臂一捞，就将杨春拥入怀中。


    夜晚的蝉鸣不似白天那么急躁，伴着凉风明月，静谧又美好。


    *


    三月后，黄府上下挂满了红绸，一行人吹吹打打游街撒糖。


    此时一个蓄着胡子的男人向门童递交了喜帖，他的身后跟着以为面容俊俏的青年男子，打扮低调，仅仅身着素色。


    黄三叔连连作揖，“柳老爷好久不见，听说您家的酒都卖到京城了，怎么样，京城风景很不错吧”


    男人笑了笑道:“哪里哪里，我可是闻了一路黄家的茶香回来的。”


    黄三叔笑呵呵的让侍女将男人引到席中。


    男人道：“林大人，黄家世代经营茶业，前几年城中的另外卖茶叶的林孟两家成了亲家，想着吞并黄家。”


    “但最后黄家推出了新茶挺过了难关，这几年经营的越来越好，庆州城第一大商户名副其实。”


    林涯喝完一杯酒，摩挲着酒杯道：“嗯。”


    随后他道：“是什么新茶？”


    “也不算特别，只是将花瓣和茶放在一起泡制，只不过那花香持久馥郁，泡上一天还会有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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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涯陡然冒出一个女子身影在院中采花的身影……


    前几日他去了一趟那个小院子，蛮贼将镇子屠了个干净，里面空无一人，只有远处的几座坟包，上面的刻字已经看不清了。


    他拿着酒杯一口一口喝着，花香传来，他的胳膊顿时僵住。


    他道：“什么味道。”


    男人端茶的手一顿，他把茶水放在林涯眼下道：“这就是黄家最早出的玫瑰花茶。”


    林涯捏着酒杯的手指渐渐泛白，这个味道，极其像杨春曾经炒出来的花香。


    他问道：“黄家这是哪里聘来的师傅做的。”


    男人道：“我打听过，不是别人，是黄家家主的小妾，是从京城带回来的。”


    男人继续道：“黄家家主不大亲近女人，一直没有娶妻，就把这个小妾扶正做了正妻。”


    “听说膝下有个孩子，只是我不再往下打听了，不知这个孩子是男是女……”


    林涯越听，心里隐秘的不安油然而生。


    此时门外响起了剧烈的鞭炮声，喜婆大喊：“新娘子来了……”


    一对身着喜服的佳人携手而来，男人气宇轩昂，身姿端正。


    女人娇小玲珑，但步履沉稳。


    林涯瞳孔紧缩，这个身影……很像杨春。


    他暗中把酒杯甩到地上，不负他所愿，女人歪身露出了一张圆脸圆眼。


    女人镇定的稳住身子，将红盖头整理好，她捏了捏她身旁黄朗的手。


    黄朗收起脸上担忧的神情，俯下身拦腰抱起杨春，一步步走入堂中。


    林涯脸上勾起冷笑，他问道：“那个女人，跟着黄家多久了？”


    男人不明所以，但还是斟酌片刻后道：“大约有四年之久。”


    林涯心一下一下向下坠，四年？


    怎会如此巧，四年前正好是他进京赶考的时间。


    他前脚刚走，后脚他们就在一起了。


    恐怕……早早有了收尾。


    好得很，真是好的很。


    林涯脸色越来越阴沉，甩袖就离开了黄家，男人也立即起身随他离开。


    向着黄三叔道歉后，就紧紧跟上了林涯背影。


    他弱声道：“林大人……，是有什么不妥之处。”


    林涯的脸隐在屋檐下，看的不甚清楚，就连声音也是轻飘飘的滑进男人的耳朵。


    “不用那么麻烦在庆城扎根立威了，直接把黄家吞的一干二净……，岂不是更好？”


    *


    三月后……新一任的知县林涯上任，他一来就查清近年来所有的冤假错案，还自己投入银钱安慰受冤者。


    之后两月时间里，林涯安设扶幼堂，和百姓一起农忙。


    渐渐的，他深受百姓爱戴。


    而回乡祭奠亲人的杨春带着黄朗，阿椿来到了庆州城。


    一路上，听见稚童们唱着歌谣在大街小巷游窜。


    她回到黄府问了侍女才知，新上任的知县大人为人平和亲切，深受百姓喜爱。


    杨春心念……在一个个烛火孱弱的夜晚。


    有一个人说着自己未来一定要考取功名，当个爱民的好官……


    不负自己，妻儿，百姓……


    他食言了，再也不是那个聪明过人，爱护幼小的邻家哥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