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句看似没有什么问题，看似只是无关紧要的废话。


    可沈沧曾和苏澜有过一些接触，他知道，苏澜绝不是那种喜欢说废话的人。


    他可能无聊起来喜欢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用来戏耍愚弄他人，满足他突如其来的恶趣味，但这两句跟戏耍毫无关系。


    “她也许只是路人。”这是他的主观臆测，他应该知道警方会自己判断对方到底是路人还是嫌疑人，所以他刻意指出这点是做什么。


    苏澜有什么意图？


    他想保护这个人？他想混淆警方视线？


    还是他只是单纯猜测？


    如果这句话只是巧合，那下一句呢？


    “她看起来弱不禁风。”作为男人，沈沧知道，当一个人男人觉得一个女孩弱不禁风的时候，有时并非仅仅只是视觉上的弱不禁风。


    而是因为好感而升起的保护欲。


    苏澜对这个他描述中的女孩有好感？他想保护她？


    如果从这个角度推测的话，前面那一句“她也许只是路人。”便有了合理的解释！


    那么问题来了！


    苏澜的证词是否可信？他是对这个女孩一见钟情，还是早已熟识？他在录证词的时候，遮掩了什么信息？


    更甚至，当他们需要TM提供当日的监控录像时，录像却偏偏在那几日都损坏了。


    虽然已经有合理的解释，TM的网络就在那几日遭到了国外势力的攻击，顺带连监控都被破坏了。


    一个非常客观且明确的理由，还有官方背书，看起来完全没有问题。


    但联系苏澜的证词，就太巧合了。多种巧合的尽头往往是必然，是指证！


    沈沧心情微沉，思维却越发的清晰。许许多多的信息从他大脑中过滤，精简，最后留下有用的，钢笔不停地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


    所有信息和推测，通通在纸上化为了一个个精准符号。


    直至忙碌到深夜，沈沧才从座椅上站起来，舒展了下身躯，收拾了东西离去。


    沈沧的住所离警局不远，他没有开车，步行回家。


    这时已经凌晨三点。


    大街上没有什么人影，沈沧慢慢地走着，每一步都很淡然，很沉稳，所以尽管步伐很慢，也看不出丝毫散漫的踪迹，他背脊挺拔，还有一头远超同龄人的浓密乌发。


    他看起来像是一棵成熟过头的松柏树。


    ——


    小妖怪找到了那只魂的哥哥。


    他毫无所觉地喝着酒，一口接着一口，一瓶接着一瓶。


    夜色寂静，天色暗沉。月光吝于洒下半点光明，灯光同样昏暗。树木高大，高至三楼，树影婆娑，将他几近淹没。


    面前的小桌子摆满了食物，都是些甜食，看起来像是小姑娘家吃的，蛋糕、曲奇饼干、水果、布丁，还有一些五颜六色的糖果。


    对面放了一只约莫五六十公分长的兔子玩偶。


    这只兔子就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沉默地陪着他喝酒。


    突然！


    兔子的眼睛动了，一道绿色的幽光一闪而过，沉浸在思绪中的男人没有发现。


    他或许也没有思绪，他只是沉浸在酒精里面，酒精里饱含了什么外人不得而知。


    小妖怪觉得和她哥哥比起来，那只魂显得更聪明一些，尽管她很弱小，可是她尚且懂得为自己寻一个好去处。这个她哥哥的人类，连食物都不知道好好享用，真的太傻了。


    小妖怪附身在了这只没有生机的玩偶兔子上，她心里有些得意，就让她帮他弥补这份愚蠢吧，不知道享用的食物就供奉给至高无上的小妖怪吧！


    小妖怪趁他不注意的时候，也许他一直没注意过……小妖怪偷吃了一块蛋糕。


    甜滋滋的！


    小妖怪还没吃过这款人类的食物，她一下觉得整个魂要飞了起来，她回味了会儿，迫不及待地吃第二块、第三块，直至将蛋糕剩下最后一块，小妖怪忍了忍，她想了想。


    这块就不吃了。


    好歹得留一块，否则这个人类发现蛋糕都不见了怎么办，留一块做掩饰，小妖怪觉得自己怪聪明的。


    她开始向其他食物下手。


    对面的男人还在继续喝着酒。


    他也许已经喝了一箱，低垂着眼眸，睫毛长长的，眼角氲绕红晕，小妖怪没空欣赏美人醉后图了。


    她继续吃着曲奇饼干、水果，最后干脆把那一盘子五颜六色的糖果都装进了自己的小兜兜里。


    过了几秒，她又不舍地掏出来一小把，两颗……再加一颗，三颗，她从小手手里捡了三颗糖果轻轻放进盘子里。


    她可真是个会掩饰的小妖怪！


    吃完了桌子上的食物。


    小妖怪想起了正事，那只魂委托的任务。


    她要她向她的哥哥道谢，并请他保重身体，看看他是否安好，然后最重要的是，要告诉他真相。


    他有一个也许正在出轨的心爱太太。


    小妖怪盯着面前的醉鬼看了下，除了醉醺醺的，没有哪出不好。你看他，他还能喝酒呢！他能好不到哪里去？


    他一定有个健康的好身体！


    这可真是一个幸运的人类。


    小妖怪试着动了动小兔子的手手，她想跟对面男人打声招呼，可是又一想，在人类世界，这种玩偶兔子是不会动的，她这样动，会不会把那只魂的哥哥吓死，去找她作伴了。


    这样那只魂的眼泪，一定会把大海淹没的。


    小妖怪刚决定从玩偶兔子身上下来，她想换个样子，跟这个人类哥哥对话。


    就见对面男人抬起头，突然看了她一眼。


    “筱筱？你回来了？”


    “筱筱，你是不是饿了？怎么吃了这么多？”


    他站了起来，脚步颠了两下才站稳。他走到玩偶兔子面前，一下将小玩偶搂在了怀里。


    小妖怪吓得不敢动。


    他俊逸的脸颊蹭了曾玩偶兔子毛绒绒的脸，他露出了一个笑容，很幸福很幸福，很温柔，极其的眷恋。


    小妖怪不知怎么的，就突然不想动了，也不想挣扎了。


    她闻到了这个人类灵魂深处传来的极其痛苦悲伤，极其眷恋，也极其幸福的味道。


    这真是个复杂的人类。


    小妖怪尽管不了解这么矛盾的情绪如何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可她浑身软软的，沉沉的，就不想动了。


    她安静地躺在男人的怀抱里，任由他亲亲蹭蹭，紧紧地搂抱。


    他嗓音有些沙哑：“筱筱，哥哥会为你报仇的。”


    “筱筱是不是也像哥哥一样，舍不得离开哥哥，舍不得离开我们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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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筱筱的内心有一个大大的世界，这个世界连哥哥都无法踏足，哥哥只想着给你好的生活，从未想过要去贴近你的世界，哥哥以为那是筱筱自己隐秘的世界，不需要哥哥的踏足。哥哥后悔了。”


    “筱筱是不是恨哥哥。”


    “筱筱厌倦了这个世界，厌倦了哥哥，也厌倦了我们的家。所以才想要逃脱对吗？”


    “你离开了哥哥，去往了哥哥永远找不到方向的大海，你会飘去哪里？”


    他说着，突然走了起来，往里面走。


    这是一个将近两百平的房子，却空荡荡的只住了一个人。客厅的中间挂了一副全家福的照片，上面有好几个人。


    再下面，挂了一对中年夫妇的黑白照。


    小妖怪没有看见那只女孩魂的照片。


    男人抱着玩偶兔子，去了冰箱，从里面又拿出了很多食物，尤其是蛋糕，一个粉红色的草莓蛋糕。


    他抱着玩偶兔子，单手拿着东西，来来回回进出好几次，重新将小桌子摆满了。


    重新坐了下来，却不将怀中的小兔子放到对面的椅子上。而是直接放在自己的长腿上，他笑着捏捏小兔子的脸颊。


    纵容地哄：“吃吧。”


    小妖怪盯着男人的脸颊，他的眼睛。


    他的脸颊泛着醉意的红晕，他的眼睛充斥着红血丝，却饱含了温柔。


    小妖怪忽然能够理解了，为什么那只魂那样对她的哥哥眷念不舍，即便抛弃所有，投向无边无际的大海了，还要担忧他过得是否安好，是否幸福。


    也许这就是人类特有的羁绊。


    小妖怪小小的脑袋里消化了下人类这复杂的情感，差点让她消化不良了。


    看着玩偶兔子呆滞的没有灵光的眼睛，男人有些慌，“筱筱，你还在吗？”


    “先不要走，不要离开哥哥。”


    他眼角滑落了一滴泪，掉到玩偶兔子的嘴巴上，小妖怪尝了尝，怪咸的。


    小妖怪跳了起来。


    她跳到地上，叉着小腰指控这只醉鬼，“你看看你，你干了什么事！”


    和想象中一样，玩偶小兔子的声音甜甜的软软的，带着幼崽特有的奶声奶气。像极了儿时的妹妹，那时候妹妹就丁点儿大，总是跟在他身后，哥哥哥哥地叫。


    男人的心软成桌子上的棉花糖了，他的悲伤痛苦似乎在一瞬间也被抚平。


    他笑了起来。“是我的错，筱筱吃一点好不好？”


    “这都是哥哥亲手做的。”


    门外忽然有人敲门，男人愣了下，又看向小兔子，仅有的理智让他不想去开门，没有理智的情感也让他不想开门。


    他想和自己的妹妹多待一会儿，哪怕只是幻觉。


    门外迟迟等不到开门声，又继续敲了。


    男人只好站了起来，他哄道：“筱筱不要出声，不要动，哥哥去开门，一会儿就回来。”


    小妖怪偷偷转动方向，将眼睛对着外面的门。


    门开了，男人身体挡住了视线看不见门外是什么人。


    但很快，男人侧身，一个更加高大的男人走了进来，他身板挺拔，走路规整，面容英俊，气质严肃，他飞快地环视一眼房子里的环境。


    包括了阳台上未吃完的食物，喝空了的酒瓶，和凳子上那只小小的玩偶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