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掌柜缓缓抬起头，目光里有凝重、疑惑，以及一种说不出的复杂：“林兄弟，你先不必说。”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需要积蓄力量，或者组织合适的语言，才能说出接下来的话：“我这刚刚得到消息……”


    霍去病目光微凝，静待下文。他预感到有可能会涉及那灵异的事。


    胡掌柜深吸了一口气：“倭寇军营里那见不得人的怪病，症状之蹊跷诡异……似是，与林姑娘那日怒极所言——‘头上长草，屁股开花’——的咒骂分毫不差。”


    他说完，紧紧盯着霍去病的眼睛，不再掩饰眼中的探究与震惊，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敬畏。


    室内陷入一片沉寂，只有雨水敲打瓦片的单调声响，衬得这沉默愈发逼人。


    霍去病面对这几乎挑明了的质问，神色依旧平静如水。他没有否认，只是沉默了片刻，最终缓缓开口：“此事，只我略有猜测，然，只是猜测，无法验证……甚至，她对此，亦不甚了了。”


    这句话却是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了千层浪。霍去病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却变相印证了胡掌柜的猜测——林卓与这超自然现象有直接关联。


    霍去病继续道，语气略略低沉：“此力……非是工具，更非恩赐。其性桀骜，难以捉摸。时而似有呼应，时而石沉大海。且其反噬之威，胡先生应当知晓——林卓每次动用，皆几近油尽灯枯，形销骨立，与大病一场无异。”


    他将这能力的不可控性和巨大的代价推到了前面：“此次诅咒之事，匪夷所思。她自身心力交瘁，恐都未曾察觉与之关联，更遑论操控复现。”


    “故某之方略，从未变更。”霍去病的目光锐利起来，“视此力，如同驯服野火，或可借其风势灼伤敌寇，然稍有不慎，必先焚及自身，殃及池鱼。故，敬而远之，顺势而为，绝不强求。”


    他斩钉切铁地道：“某今夜前来，非是望与先生探讨此力之玄奇，恰是恳请先生，日后若再见异状，切勿寄望于此，亦不必深究其源。你我之根基，仍在明处之产业，暗处之刀刃。此力……便当作是乱世之中，一股莫名而起、助我华夏的‘戾气’，能惊扰敌胆，乱其心神，足矣。”


    胡掌柜听完这长长一席话，脸上的震惊和探究慢慢地退去了。


    他是个现实主义者，霍去病的话虽然玄奥，但其中的逻辑——危险、不可控、代价巨大——他完全理解了。这比一个完全否定的答案，更能让他做出准确的判断。


    他长长地、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出来，仿佛将胸中的惊骇与疑虑都随之吐出，重重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他的声音又恢复了往常的沉稳，也多了一份肃穆：“多谢林兄弟坦言。如此……我便真正心中有数了。请务必转告林姑娘，万事以自身安危为第一要务，切莫……切莫再轻易动摇根本。外界一切风雨，自有我等着力应对。”


    他没有再追问一个字。其他的都已不再重要。


    重要的是，他知道了存在这样一件“大杀器”，但它不受控制且极度危险。这就足够了。


    对于一位地下工作者来说，知道危险的边界在哪里，远比知道武器本身究竟是什么，更加重要。


    霍去病微微颔首，不再多言，转身再次没入门外无尽的雨幕之中。


    胡掌柜独自坐在灯下，良久未动，只是看着跳跃的灯花，目光幽深，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桌上的茶，已然凉透。


    清晨的阳光勉强穿透连日阴雨留下的厚重云层，在湿漉漉的青石板路上投下惨淡的光影。


    医馆厢房里，林卓捧着老大夫给的药茶，小口小口的饮着，总感觉有啥东西，自己好像忘了什么，她皱着眉，手指头一点一点的，她这动作，与霍去病思索时，一般无二。


    她开始在心里盘，先盘工作，医院请假了，嗯，还有兼职工作。兼职！对了……大黄呢？我的兼职老板。好像好长时间没看见它了。


    “定远，”她放下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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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好像……有好几天没见着大黄了。你看见它没？”


    霍去病正将买回来的火烧和豆浆放在桌上，闻言动作微微一顿。


    “没见过。它几日未现身？”


    林卓这下有些急了：“有好几天了，上次见它，还是，还是祈雨的那天下午，它还弄脏了我的枕头套，后来我就睡着了，从那，好像就没再见过它了，这估计都有七八天了。”


    霍去病心下一沉，面上却不露分毫。


    确实，以往那只猫往日里隔三差五就要来“巡视”一番。这般长时间的沉寂，确实不寻常。


    他虽确信以大黄那身莫测的神通和猫性里的狡黠，遭遇寻常危险的可能性极低。


    但眼下沧州局势诡谲，日军如疯狗般全城大索，而大黄作为此地名义上的“阴司主官”，于情于理，都不该对此毫无反应。


    它既未现身寻他们，亦无任何讯息，这本身，便透着一股蹊跷。


    霍去病将一碗豆浆推到林卓面前：“确是久了些。不必过忧，稍后我便去寻它一番。”


    他虽言语宽慰，心中却已警惕起来。


    匆匆用过早饭，霍去病嘱咐林卓在医馆好生休息，莫要妄动，便起身离开了。


    整个人如一道融入街景的影子，他看似随意，实则缜密地开始了对沧州城全面的侦查。


    他的第一站，自然是城隍庙。


    昔日里香火鼎盛的庙宇，如今在日军连日来的恐怖气氛压制下，显得冷清破败了些。


    庙门虽未封闭，但门口亦有日伪军警设卡盘查，眼神凶恶地扫视着每一个试图靠近的百姓。


    霍去病远远驻足，目光如鹰隼般掠过庙墙、屋顶、乃至每一个可能的角落。


    他没有感知到大黄那慵懒又莫测的独特气息。那只肥猫，并未在它的庙宇里。


    他身形微动，如游鱼般转入小巷，避开主要街巷的岗哨，径直前往林卓在教会医院的阁楼宿舍——那里亦是窗台积雨，毫无猫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