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霍去病消失在雨中的背影，胡掌柜脸上的激动渐渐褪去了，反而浮现出一种复杂的凝重。


    “私兵”……这两个字在他心头盘旋，几乎带着一丝凛冽的寒意。这年轻人要走的，绝非寻常之路。这不是请求支援，而是在宣告他将自立门户，执掌生杀予夺之权。其志非小，其心甚坚！


    此举，风险太大了！一支不受党组织直接控制的武装力量，其行为难以预测，一旦失控或行事不慎，引发的后果将是灾难性的，整个沧州地下网络都可能被连根拔起。


    但是——


    他立刻想到了林卓那匪夷所思的能力，以用霍去病那深不见底的身手与谋略。这两人，根本不能以常理度之。用常规的地下工作纪律去束缚他们，或许反而是最大的浪费和损失。


    更重要的是，霍去病的计划虽然疯狂，但逻辑上完全可行，甚至堪称绝妙！他需要这把锋利“刀”。


    一旦成功，获益的将是整个华北的地下工作。这份巨大的战略利益，值得他去冒一次险。


    “把这二人之异常上报组织？”这个念头在他脑中一闪，随即被他自己否决了。


    绝不能报！


    此前承诺在先，他当初以“严守秘密”为条件才争取到这二人。一旦上报，等同于背信弃义，他与这二人之间脆弱的信任将瞬间崩塌，再无合作可能。


    且，上报无益。


    上级会作何反应？


    极大的可能是出于安全和纪律的考虑，命令他中断与这俩“危险分子”的联系，或试图派人来接管、控制。


    这只会逼走他们，或者引发不可预料的冲突，最终毁掉这个战略机会。


    胡掌柜望着门外的雨幕，摸出了烟袋，擦着了火，点上，吧嗒吧嗒的抽了起来。


    他决定了，将这件事作为自己权限范围内的“特殊项目”来处理。


    他不寻求上级的批准，也就意味着他将独自承担与此相关的全部责任。同时，他可以通过提供情报、有限的人手和装备来施加影响，确保这支“私兵”的行动大方向与抗日目标一致，这比完全失控要好得多。


    一场由“保安队”护运送煤车而引发的、即将席卷日特系统的腥风血雨，已在这小小的棺材铺里，悄然定策。


    雨，依旧不紧不慢地下着，仿佛无声地将这股肃杀之气，弥漫至整个沧州城。


    霍去病身形如鬼魅般，穿行在雨巷里，就着卫河码头微弱的灯光，他已近到医馆前，并未走门，而是转到墙外，直接翻了进去。


    看见厢房的灯光，还有歌声传来，他停顿了下，上前轻轻敲了敲门，推开。


    林卓正坐在床边，坐得端端正正，她本是想休息的，可是，不知为何，精神竟然奇异的亢奋，完全没有睡意，她感觉自己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血，在滋喇滋喇的煎熬着。


    她甚至想哭一哭，用力的眨眨眼，眼里是干的。


    心里仍是毛毛刺刺的，特别害怕？并没有，特别伤心？也没有。


    “唉！”林卓长叹一口气，她感觉出来的，自己的情绪状态不对。


    原来有这种感觉时，心里像是蒙了一层纱。而现在，它不是纱，是一层长着毛刺的网。


    想要发火！却升不起怒火。想要大哭，竟然没啥委屈的感觉。心里，还就那么毛毛赖赖的。


    想拿出那本《生存日记》，不行，在手链里，现在的精神力，办不到。


    她就这么呆愣愣的坐地床边，坐了一会，强迫自己休息，慢慢地侧着身下，想闭上眼睛，可是，眼睛竟然感觉都闭不上，就那么半开半合的张着，如同梦游一般。


    不行，不能这个状态，脑中猛地闪过一丝惊醒。


    她大睁着眼睛，思索一会，又坐了起来，端正坐好，张嘴唱了起来：“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把我们的……”


    歌声不知不觉间，越来越大，穿过了后院，飘到了医馆大堂。正在堂内看书的老大夫，听到了歌声，微微一笑，摸了摸长长的白胡子，这丫头，这不是找到法子了吗。


    林卓忘我的唱着，霍去病进了屋，她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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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直到霍去病站在她的身前，手里拿着一杯温水，关切地看着她。


    林卓唱着歌，唱得泪流满面，不时的用手帕擦擦鼻子，泪眼模糊间，看见前面一个人影。


    定神一看，是霍去病，正皱着眉，关切地看着她。


    林卓咧开嘴一笑，两颗大滴的泪珠子掉了下来，她不管那眼泪，哑着嗓子对霍去病嘿嘿的笑着说：“定远，我想起一个笑话，我上小学时，老师教唱国歌，最后，要求同学们挨个轮着唱，一只手还要打着拍子，我前桌一个男孩，太紧张了，一直在唱前两个字，起来……起来……起来……哈哈哈，大家都憋着笑，憋得不行了，最后，老师生气了，问，你还起来了不？啊哈哈哈……”


    林卓笑得浑身发软，从床沿往下出溜，霍去病上前一把扶住了她。


    林卓仰着脖子看他，脸上还咧着嘴笑，笑得满脸通红，泪珠子却大颗大颗的掉，掉得又凶又急。


    过了好一会，她终于笑不动也哭不动了，只不时的抽噎一下，沉默地低头擦着鼻涕，似乎一切都过去了，默默地接过霍去病一直端着的杯子，指尖传来的温度让她的手指微微一抽，她低声说：“谢谢！”


    霍去病未应声，也未询问什么，只抬起手放在她的脑瓜顶，轻轻地拍了拍。


    过了好一会，林卓感觉原本剧烈的头痛似乎缓解了不少，头皮也不是紧绷绷的，颅内的高压感觉，像是被这场情绪宣泄减了压，不再一晃头就疼了。


    她忽然想起来什么，嘀咕着道：“师傅他老人家这次咋没给我吃药？”语气里带着点小不爽，小老头，不关心徒弟，你这师傅不合格。


    霍去病沉吟片刻，道：“师傅行事，必有深意。”他倾向于认为老大夫任何举动都自有其道理。


    谁知，他话音未落，一个淡淡的声音竟仿佛直接在两人耳边响起，清晰无比：“此刻，可还觉那般难受了？”


    林卓猛地一愣，左右张望，房里除了他俩空无一人，二人对望一眼，林卓小跑到门口猛地拉开门，门外空荡荡，只有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