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卓的目光紧紧追随着那些书铺的招牌，直到它们消失在车后。


    她真想现在就跳下车，扎进那些故纸堆里，去翻一翻。


    但她只是不动声色地坐着，手指无意识地捏着那个装披肩的锦盒。


    她知道自己不能。玛丽医生和齐护士还在车上，她们疲惫不堪，归心似箭。


    自己没有任何理由要求这车为她个人的需求而停留。


    “只能等以后了，”她有些沮丧地想，“想办法连休几天假，必须找一个绝对稳妥的，属于自己的时间，再来天津一趟。”


    她默默记下了“天祥商场”、“藻玉堂”这几个名字和它们大致的方位，把这事搁到了心上。


    低头看看腿上的锦盒，脑子转到昨晚饭桌上苏老爷和玛丽医生闲聊时的话：香河、日本人、武装便衣、强行收购、地方官员被胁迫……


    “这些算是情报吧……”她心里想着，“得尽快、原原本本地把这些告诉胡掌柜。


    香河离沧州不算远，日本人既然能在那里这么干，谁能保证下一个不会是沧州？


    车子很快驶离了繁华的租界区，道路渐渐变得颠簸起来，窗外的景象也换成了华北平原初秋的田野。


    熟悉的土路和旷野让林卓有了一种“即将回家”的感觉。


    来时匆忙紧张的出诊，归时变成了携带着厚酬、礼物以及一份沉甸甸情报的返程。


    车内很安静，玛丽医生闭目养神，齐护士也因疲惫而打着盹。


    只有林卓，望着窗外不断向后掠去的树木和村庄，眼睛明亮，毫无睡意。


    她知道，这趟天津之行收获的，远不止诊金和一条丝绸披肩。


    下午一点的阳光刺眼，将教会医院门前的石板路照得纤毫毕现。


    那辆黑色的轿车喷出一股淡淡的尾气，调头驶离。


    玛丽医生拎着她的药箱，脸上的疲惫也藏不住了，她停下脚步，对身后的林卓和齐护士说道：“回去交接一下病历和药品，就都回去休息吧。今天算你们出全班，明天再放你们一天整假，后天准时来上班。”


    林卓一听，心中大喜。这一路的颠簸的，她骨头都快散架了，这要是在现代，她早尥蹶子不干了。


    除非加班费到位，她摸摸护士服大口袋，这个加班费，心里是满足的，身体已经透支，现在就靠它撑着了。


    现在有整整一天半的休整，自己后天还是夜班，就是两天半，对她而言简直是久旱甘霖！


    她要好好地补个觉，还有充足的时间去看看蜂窝煤和大黄这城隍爷的事，这也算是她和霍去病的兼职了。


    嗯，是兼职黑白无常。


    “谢谢玛丽医生！”林卓和齐护士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应着，脸上笑容灿烂。


    交接工作完成得快速而高效，两人都着急休息。


    回到阁楼宿舍，阳光透过斜窗，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微尘。


    林卓踢掉鞋子，瘫倒在床上，含糊地嘟囔着：“我不行了，先要先躺会。”话音未落，眼皮已经耷拉下去。


    两个小时后，林卓睁开了眼睛，目光茫然，她忘了自己是谁，身体沉沉的，不想动。


    外面隐约传来摩托引擎的轰鸣声，她一瞬间想起，这是假期，现代，每次长假，深夜必然能听见摩托的轰鸣，那是鬼火少年又在疯狂了。


    不对！一束阳光斜斜地照在床头桌上，这是白天，这是，这是民国……


    林卓这心啊，从天上‘悠’一下就掉到了地上，那摩托的轰鸣是鬼子的边三轮，她有些绝望的闭上眼睛，很想再睡过去。


    可，霍去病，这里有霍去病，有大黄、有胡掌柜、于嫂、于莲、陈医生，还有很多她认识的人。


    “嘿嘿……”林卓有些神经质的笑了起来，她也不知自己为何发笑，就是想笑，


    笑着笑“啊……”的大喊了一声，眼底泛湿，她猛地坐了起来，头一晕，不管这些，她高举双手，中二的大喊：“我是种花家兔子……”


    这里有所有的兔子先辈，我们要从这无间地域，打上三界。


    民国，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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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


    她蹭蹭的起床，去卫生间洗澡，最后又用冷水冲了几遍，凉水一浇，迅速收紧了她的皮肉，思维也清晰了。


    要去找霍去病，他的蜂窝煤试验怎么样了？


    她快速地换上一件衣服，梳梳头发就出门了。


    阁楼的木楼梯有些陡峭，她扶着墙壁，尽量放轻脚步，但在寂静的午后，每一步仍发出轻微的“嘎吱”声，她像一只偷溜出去的小猫，心情雀跃。


    出了医院的后门，快步朝卫河街方向走去。


    午后的阳光把她的影子缩成一团，跟在脚边，空气中弥漫着慵懒的气息，她迈着轻快的脚步，沿路还买了些吃食，在某一瞬间，竟感觉这不是民国了。


    卫河街深处，一间不起眼的临街小屋的后屋。屋内陈设简单，一张木板床，一张旧方桌，两把条凳。


    墙角堆放着霍去病试验用的工具，成型的蜂窝煤饼，以及几个大小不一、用来替代铁炉内胆的粗陶缸。


    空气里还残留着煤粉和湿泥的味道。窗外，太阳已经快要下山了，但空气依然闷热，稍动一动，便大汗淋漓。


    霍去病刚结束一波试验，洗干净手。


    他面前的桌上，摊开着几张写满密密麻麻字迹的草纸，那是他记录的试验数据和改进要点。


    最关键的是，他成功用粗陶缸作为炉膛内胆，外面再用厚黄泥混合碎砖石加固隔热，做出了一个基本可用的蜂窝煤炉原型。


    虽然陶缸易碎是个明显缺点，但至少在材料和成本上打开了一个口子。


    门被轻轻叩响，林卓闪身进来，迅速关好门。


    她穿着一件宽大的旧旗袍，热得汗水糊了一脸，但眼睛亮晶晶的。


    “成了？”林卓一进门，目光就看见墙角那个模样古怪的陶缸炉子，又看到霍去病脸上也是难得一见的轻松。


    “嗯。”霍去病点头，指着炉子和桌上的数据，“陶缸可行。火稳烟少，省煤三成以上。易碎，需小心搬运，非长久计，但眼下足用。”他言简意赅地总结了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