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衣房兼做消毒重地，又紧邻着停尸房，平日里除了必须来送取衣物的医护人员和当值的嬷嬷，这里几乎无人踏足。


    “还有啊，”嬷嬷继续说着，“听我那本家兄弟说，乡老们正张罗要祈雨呢！这天儿啊，再这么热下去，真是要人命了！那地里都要烤焦了，二茬庄稼咋种？唉！”


    林卓轻轻地“是啊”了一声，算是回应了。


    她靠在窗框上，微微闭上眼睛。耳边是嬷嬷的絮叨，还有高墙那边隐约的，属于另一个世界的喧嚣。


    消毒水的味道依旧浓烈，停尸房的冰冷气息仿佛也透过墙壁一丝丝的渗过来。


    但此刻，这‘死亡’在侧，是如此的“安静”，竟成了她片刻喘息的港湾。


    紧绷的肌肉一点点放松下来，刚才那惊险一幕带来的心悸和憋闷，也在这片无人打扰的角落里，随着湿发上蒸腾的水汽，慢慢飘散了一些。


    蝉鸣依然聒噪地不依不饶。林卓匆匆穿过那片在医院角落顽强生长的甜竹林，赶往最北边的妇产科小楼。


    一阵带着竹叶清香的微风拂过，仿佛那翠绿的竹子是什么绝世美味，勾得她要流哈喇子了！


    嘴里已经不受控制地分泌出大量口水了。


    她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那几根鲜嫩的竹笋尖！


    怎么回事？饿昏头了？她心里嘀咕着，脚步却像有自己的意识，鬼使神差般地拐进了林荫里。


    蹲下身，双手近乎急切地在湿润的腐叶和竹根间扒拉。指头触到一处坚实的隆起，她眼睛一亮，用力一掰，一根裹着褐色笋衣，有手腕粗的嫩笋就到手了。


    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撕扯掉坚韧的外皮，露出里面象牙白色的笋肉。一股清新到近乎凛冽的草木气息扑面而来。她张嘴，对着那脆生生的笋尖就是一口！


    “咔嚓！”


    清甜微涩的汁水瞬间在口腔炸开，带着竹子特有的鲜香，竟比她吃过的任何水果都要解渴，安抚着她那空落落的肠胃。


    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涌了上来，暂时驱散了方才的憋闷。


    她抱着这根宝贝大笋子，边走边啃，像个得了新奇零嘴的孩子。


    远远的，看见金发盘得一丝不苟的玛丽医生正从特护楼方向走来，脸色微怒，不大好看。


    林卓连忙咽下嘴里的笋，含糊地打招呼：“玛丽医生！”


    玛丽停下脚步，目光落在林卓手里啃了一半的竹笋和她湿润的嘴角上，碧蓝的眼里闪过一丝怜悯和不赞同。


    “林，”她的声音带着疲惫，“先去护士站准备器械吧。”


    她看着林卓拿着笋走远的背影，眉头紧锁。伙食…这该死的伙食问题！虽说这事归陈副院长管，但让护士饿得去啃生笋子，这像什么话！简直是医院的耻辱！


    她脚下一转，决定先去前院找陈医生，这行政事务必须立刻解决。


    噔噔噔走了几步，她又想起刚才在特护楼门口撞见那几个浪人打扮的日本人，他们放肆的眼神和浓重的烟味仿佛还粘在身上，让她一阵的反胃。


    亵渎！这是对上帝之地的亵渎！她瞬间又燃起的怒火让她改变了主意，脚步更快地朝着神父院长办公室走去，这事，必须由最高层向日本方面，甚至通过教会渠道向他们的外交部提出严正抗议！


    玛丽敲响院长室的门时，神父刚放下电话听筒，那是一个打给本地法国领事馆熟人的短途电话，探听些风声。


    他脸上还残留着一丝未能掩饰好的焦虑，清了清嗓子：“请进。”


    玛丽简明扼要地陈述了浪人擅入特护楼和医院秩序被扰乱的问题，言辞激烈地要求神父采取外交行动。


    神父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光洁的红木桌面上敲击，表情有些心不在焉。


    “嗯…你的担忧我理解，玛丽修女。这确实…不成体统。”他含糊地应承着，心思早已飘远了。


    待玛丽带着不满离开后，他靠在椅背上，陷入了沉思。


    玛丽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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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倒给了他一个契机。


    那个对美国国会颇有影响力的家族，不正在觊觎着熊猫吗？


    虽然上一个…他眼前闪过那只被伊藤用诡异手段强行刺激后，短暂回光返照后，又彻底没了消息的庞大身躯。


    伤成那样，又用了电击强力的刺激，激发那大熊最后一点精力，耗尽了，怎么可能活？


    日本人搜查了两天也没个影子，估计是哪个饿急的苦力拖走分食了。


    那么大一头熊，悄无声息地消失，除了进了饥民的肚子，还能去哪？


    可惜了那身珍贵的皮毛和…研究价值。


    他眼中精光一闪。就用这事！以“日本浪人扰乱医院秩序，威胁外籍医护人员安全，阻碍重要科研合作为由，直接向那个家族求援，同时抄送教会高层和美国领事馆。


    既能给日本人上点眼药，让他们收敛点，至少保证药品通道顺畅，又能提前巩固与那家族的关系，更能在教廷那边彰显自己在中国这个“危险之地”维护教会权益的“功绩”，提升影响力！这是一石三鸟！


    思路已定，他立刻铺开专用的电报稿纸，拿起钢笔。


    墨水滴落在纸上，晕开一小点深蓝。他凝神构思着最简洁有力，又能触动对方神经的措辞。


    手指在桌面上敲击的节奏变得沉稳而有力。


    “…浪人横行，秩序荡然，危及圣所及外籍员工，前珍贵科研项目亦受此恶劣环境影响被迫中断…恳请阁下运用影响力，敦促日方保障基本安全与尊严，并确保医疗物资通行无阻…”


    他反复推敲着字眼，务求每个词都成为撬动利益的杠杆。写罢，他按铃叫来心腹助手，低声吩咐：“立刻去电报局，用教会加急通道，务必亲自盯着发出去。”


    秘书快速记下，低声问：“院长，发往何处转交？”


    “老规矩，上海教区，加急密电。”神父摆摆手，眼中闪烁着算计成功的得意。一只死熊猫，换来一条通天的线，这买卖…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