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今年这拨石榴长得不错。”阮久青笑道，“人齐了，开餐吧。”


    “吃完饭你把这筐石榴给裴师爷院里送过去。”


    这话是对着赵蛮姜说的。


    赵蛮姜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就听他补了两个字“回礼。”


    她这才反应过来，忙起身，“哦对，月饼，我去拿过来一起吃。”又看向阮久青，“阮姐姐，裴夫人亲手做的呢！可漂亮了！”


    说着就要起身回屋去拿月饼，不曾想又被易长决按住。


    “先吃饭。”语气里还夹杂着一丝不耐。


    赵蛮姜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但还是默默折了回来。


    “来来来，阿姜跟我坐。”阮久青忙把赵蛮姜拉到身侧坐下。


    叶澜自易长决进来之后就闭上了嘴，乖乖端坐。他一向怵他，像是只老鼠被抓到了猫面前，也不敢扑腾了。


    一顿饭吃得安静，偶尔有碗筷碰撞的叮当声，阮久青也会偶尔问赵蛮姜要不要吃什么菜。


    赵蛮姜虽是过过苦日子，但是被阮久青精养了这么久，也是有了些挑嘴的毛病。不爱吃的像笋、豆子之类，阮久青一般会放在远一点的位置，爱吃的会才放在她面前。


    今日易长决在，阮久青也不好太惯着她，只是面前的正好是盘青豌豆。一盘她最喜爱的清炒的脆藕，在易长决手边。阮久青察觉到了，不好明着换，只好默默给她夹菜。


    次数多了，还是引起了易长决的注意。


    “自己吃。”


    冷冷的声音响起，赵蛮姜又想起被人按着吃饭的日子。她抬眼瞥了一眼易长决，不情不愿地去夹那盘不爱吃的青豌豆。


    这人一定是故意的，就是坏心眼！


    午饭还算相安无事，阮久青要回去午睡，下午还要看病人。医坊的名气越来越大，她也越发忙起来了。


    赵蛮姜使唤叶澜去中心内堂的荷花池那边，给自己摘了片大荷叶，顶在头上，去给裴师爷那边送石榴。


    那筐石榴拿在叶澜手上，他一路上嘴巴也不见消停。


    秋叶棠里好多人都不大喜欢叶澜，觉得他行事疯癫又危险。但裴师爷向来为人和善，对叶澜也一视同仁。赵蛮姜也很喜欢他。


    “裴师爷过节好啊！”赵蛮姜一跨进院子就大声道。


    “哟，这是哪里来的小贵客呀！”裴师爷一见她就笑着招呼，“吃过饭没？要不要再来吃点？”


    东北二院的午饭也刚刚用完，小厮正准备收拾。


    赵蛮姜忙摆手：“不了不了，我们院里刚吃完。”


    叶澜也跟着摸着肚子附和：“是的，吃的饱饱的了！”


    “我们来给裴师爷和裴夫人回礼，”赵蛮姜接过叶澜手里的石榴往裴师爷那边送。“裴夫人做的月饼可太漂亮了！”


    “还很好吃！”叶澜补充道。


    裴师爷看着他们俩这一唱一和的，笑得合不拢嘴，忙拉着他们坐：“我们小蛮姜长大了呀，还知道回礼了。”


    其实压根没想到，是易长决让我来的。赵蛮姜在心里不好意思地想。


    “做给你们吃就是想给你们吃的，也不用什么回礼。”裴夫人也跟着笑着说：“不过小蛮姜你们过来玩我就很高兴。”


    说着，裴夫人又在屋里翻腾翻腾了一阵，找了一个罐子洗了洗，一边舀着一只陶罐里的酸梅汤一边说，“以后别喊裴夫人了，我母家姓林，就喊林姨，”


    赵蛮姜笑了笑，乖巧地喊了声“林姨！”


    裴夫人脸上都笑成一朵花：“这酸梅汤是我们小厨房今日做的，这天气喝着解暑，你带回你们院里，也算是林姨给你的回礼。”


    “那不是得叫我裴叔？”裴师爷也跟着说。


    叶澜见状也积极地裴叔林姨地喊着，逗得夫妻俩笑得合不拢嘴，赵蛮姜也跟着乐。


    “这些石榴我到时候也泡成石榴酒，给易少主留着，小蛮姜你再长大些，我再给你也泡上，就是我裴师爷的回礼！”裴师爷把石榴放好，笑着说。


    赵蛮姜只觉得这“回礼”也真是件让人开心的事。


    礼法课上，赵蛮姜曾囫囵听孙先生讲过一些“礼尚往来”，当时她还懵懂，只觉得晦涩枯燥。易长决让她身体力行地感受到这件事的生动。


    似乎是让她和这些人的关系“活”起来了。


    赵蛮姜和叶澜知道裴师爷他们也会午睡，没有多留，抱着酸梅汤的罐子便回了。


    有了月饼的教训，赵蛮姜虽然馋，但是也没怎么多打这罐酸梅汤的主意，只想给易长决交差先。


    一到主屋，只见易长决一手撑着头，一手还半握着一本书，眼睛阖着，浓长的睫毛直直地压下来，如半片黑羽。


    他似乎睡着了。


    叶澜放了罐子就想出去了，倒是赵蛮姜，她也不知道当时自己在想什么，非要喊一声：“易……”


    然后又卡住了。


    易长决的眼睛缓缓睁开，起身看向冒着傻气的两人。他并未睡熟，只是在闭目养神。


    赵蛮姜有两分心虚，摸了摸鼻子汗，指着桌上的罐子说：“裴夫人让我送来的酸梅汤，说解暑很有效。”


    “哦，也是回礼。”她又补充了一句。


    “嗯。”易长决冷淡地应了声，便重新拿起书，不再看他们。


    酸梅汤也没说让他们喝。


    赵蛮姜腹谤了几句才回了自己的西厢屋。坐到书案前，准备温一下功课。不知怎么脑海中又想起刚刚眼前易长决撑着头看书的模样，闲适的，随性的，自在的……


    好看的……


    她也不知自己出于什么心理，在书案上也拿起了一本书，学着她脑海里易长决的模样，一手撑着头，一手拿着书，眼睛也学着他的样子，懒懒的往书上扫。


    没一会儿，赵蛮姜把书气愤地扔在了一边。


    ——她发现自己这本书上的字都没认全。


    没事学他做什么！赵蛮姜奋力地摇了摇头，试图把这些莫名其妙的思绪从脑子里甩出去。


    等到晚饭时分，桌上的菜品才终于有了过节的样子。因为棠主卫扶城不在，卫旻和卫风便来了东南三院一起过节。


    卫旻一来便瞧上桌上那个罐子，朝易长决不客气地嚷道：“这不是裴师爷的酒罐嘛，他又给你偷偷送好酒了？”


    “你喝喝看。”易长决不咸不淡地开口，摆着一贯的那张木头脸。


    卫旻也不指望从他脸上瞧出什么，自己去倒了一杯，轻轻嗅了嗅，只觉得味道似乎不大对，然后喝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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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酸的啊！”卫旻的脸皱成一团。


    一旁的赵蛮姜这才噗地一声，笑出声。连卫风也跟着勾了勾唇角。


    “裴夫人送的，解暑的，酸梅汤。”赵蛮姜笑着解释。


    “你居然联合阿决一起算计我！”卫旻不分青红皂白地扣帽子。


    冤枉啊，谁能，谁又敢跟这尊大佛联合啊！


    赵蛮姜在心底无声呐喊。


    只见卫旻又拿了个杯子，倒了一杯酸梅汤，递给阮久青：“久青，我记得你爱喝这个，我就借花献个佛。”


    阮久青笑着接过来，“多谢。”


    “阮姐姐，你喜欢喝这个呀！”赵蛮姜见状，也不管易长决有没有点头了，立马跑去也倒了一杯，往阮久青面前献宝，“那你多喝一点。”


    阮久青有些招架不住，把杯子放到赵蛮姜面前，“阿姜你自己喝，你们都坐下吃饭吧。”


    赵蛮姜这才坐下，偷偷拿余光瞥了一眼易长决，见他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便低下头小口小口去啜饮这杯酸梅汤。


    酸酸甜甜的，确实很开胃。连带着这暑气的燥热都消退了一点。


    叶澜看着干眼馋，也不敢说话。


    阮久青也发现了，便拿了杯子，又给每人都倒了一杯。


    多了几个人吃饭，还是不一样。卫旻这个招猫逗狗的性子，有时候易长决都绷不住脸说他几句。其他人更不用说，特别是叶澜，一激就急，要易长决连杀几个眼神刀才会消停下去。而赵蛮姜仗着阮久青在，胆子也大，跟卫旻绊起嘴来也底气十足。


    虽然席间没喝酒，但一顿饭吃的意外地非常热闹。


    饭后几人被卫旻催着移步到院子，要走赏月的流程。赵蛮姜这才又想起那盒月饼。


    她先前忙着生气也没吃，这会儿数着在座的几人，连带着年祺，一共七个，倒也没想到这样凑巧，刚刚好。


    分到易长决的时候，见他看着自己手里的月饼，微微蹙着眉，没有要接的意思，却也不出言拒绝。


    一副不情不愿又不能拒绝的模样。


    赵蛮姜不知道这人在别扭什么，见他没反应，正想略过他去分下一个人卫旻。但卫旻明显是个不怕触霉头的，在边上撺掇了几句，“吃个月饼而已，裴夫人没下毒，药不死你！过节嘛，图个意头！”


    卫风瞥了一眼易长决后忙开口：“少爷，过节呢，别这么口无遮拦。”


    易长决还是木着脸把月饼接下来了。


    不知为何，赵蛮姜觉得她心里松了一口气。


    她转头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咬了一口手里的月饼，听着耳边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话，抬头望向夜空。


    这已经是她留在秋叶棠过的第二个中秋了。去年这时候易长决正好不在秋叶棠，而她也刚被送去书院上学没多久，她和阮久青在一起过的中秋。那会儿的俩人简单地吃了饭，因为天气不好，也没有赏月，就这样度过了简单而平淡的、在秋叶棠的第一个中秋节。


    而现下的此刻，寂静的夜空，不见多少星星。那轮自古以来不知历经过几度圆缺的月，此刻如银盘一般高悬天上，亮的扎眼。


    还真有了几分团圆的意味。


    时间斗转，一晃，又是一年愿灯节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