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宇家老如此信重老夫，那随老夫往右侧而去，如何？”墨泽缓缓开口，目光扫过身侧簌簌颤动的风沙，语气平淡无波。


    然一旁的宇钧闻言，脸色骤白，连呼吸都滞了半拍。


    盖因此地乃绮梦楼地界！


    且此地复杂无比，早已在南洲修士间传得沸沸扬扬。


    上至元婴长老私下交易，下至修士寻其暗探消息、发布悬赏，各式勾当层出不穷，堪称明面上的暗市！


    更何况绮梦楼掌控南洲十三国情报，楼中眼线遍布市井山林，他们若贸然前往，无异于将此行目的昭告整个南洲，届时雁氏家族的谋划怕是要尽数落空！


    念及此，宇钧正欲上前劝阻，喉间涌到唇边的话音尚未出口，却见墨泽抬眸望来。


    墨泽眼底不见半分犹疑，反倒含着些许了然的笑意，缓缓环视四周，目光掠过远处隐现的草木时，指尖竟还若有若无地捻了捻颌下长须。


    宇钧见此情景，心中骤然一凛，另有计较翻涌上来，到了嘴边的劝阻之语竟硬生生咽了回去，只觉喉间干涩发紧。


    盖因他若此刻开口劝阻，难保不被墨泽抓了把柄，届时墨泽再逼他另择路径，他先前那番‘以墨泽为首’之言，岂不成了自扇耳光的空谈？


    这般一来，他既会落得‘言而无信’的名声，于他而言不过徒惹难堪。


    思虑及此，宇钧定了定神，垂首敛去眼底的纠结，再度开口时语气已恢复平稳：“既墨泽家老择此路，在下愿一同相随。”


    墨泽闻言，莞尔一笑，眼角的细纹微微舒展，手中长须也随之晃了晃，继而问道：“宇家老，不问问老夫为何选这条路吗？”


    宇钧听罢，眼中飞快闪过一丝精光，指尖在袖中悄然蜷缩。


    墨泽这话看似寻常询问，在他看来却是引他入套的陷阱！


    他当即再度拱手而道，姿态愈发谦逊：“墨泽家老，在下还是那句话。家主此前已然吩咐，此次任务以您为首，在下自当唯命是从，便是赴汤蹈火亦在所不辞！”


    这番话，宇钧不仅重提先前立场，语气更掷地有声、字字铿锵，听似情义满溢，实则暗里与墨泽拉开了距离。


    因在外人听来，他此等行径极为妥帖，凡事皆以主事者决断为准。


    然他心中却另有盘算，以这般表态，实则是为自身撇清责任！


    毕竟此次任务的抉择皆由墨泽定夺，即便最终失败，他虽会受家族追责，可墨泽作为主事者，需扛下大半罪责，他只需担些微末之责，外姓家老的身份也能保住。


    这一番话，便是他为自己留的后路，日后家族追问起来，他也能以此推脱，摘清自身。


    然一旁的墨泽闻言，笑意更浓，眼底却划过一抹洞悉，手中长须捻得更缓。


    他怎会听不出这话的言外之意？


    况且他早在宇钧第一次说出这番话时，便已然察觉其心思。


    此番再度询问，本就是他有意为之！


    随即，墨泽收了笑意，语气骤然沉了几分，终于将心中最终目的和盘托出。


    原来他竟打算将家族指派的元婴秘境任务，径直与绮梦楼做一场交易，以换取对方布置的传送阵！


    宇钧闻言，只觉脑中“嗡”的一声，眼前阵阵发黑，下意识便要抬步呵斥‘此举万万不可’，却被墨泽似笑非笑的目光扫来，脚步骤然顿住。


    他本欲将此事即刻上报家族，可一忆及先前所言，便又打了退堂鼓。


    原来墨泽从一开始，便在引他上钩！


    他起初那般表明立场，信誓旦旦称‘以墨泽为首’、愿紧随其后，暗中虽是为了撇清关系。


    可恰恰是这‘以墨泽为首’之言，已然让他明面上无法将此事上报给家族。


    而那暗中的撇清之策，唯有在此次任务失败时才管用。


    可是若任务未败，墨泽又真将秘境消息售与绮梦楼，他就算是上报家族，又有何用？


    毕竟他若将墨泽这番作为上报，家族纵使震怒，可墨泽毕竟是客卿家老，顶多不过训斥几句罢了，最重也不过召墨泽返回本族。


    可这般结果，不正是墨泽想要的？


    其实早在执行此次任务之初，宇钧便看出墨泽对此次任务不甚上心，反倒他若能返回本族，更是如了他的愿！


    再加上宇钧方才还重复过‘愿紧随其后’的立场，在外人看来是何等情义与信赖，可也正是这份‘情义’‘信赖’，让他更不能将此事说出口。


    他若是说了，先前那番话必会传入家族耳中，届时或许一时无事，可待他日后返回家族，声望必会一落千丈，沦为言行不一、背信弃义之辈！


    毕竟这般行径，与出尔反尔何异？


    届时他会被家族视作毫无诚意之人，家老与同辈定会疏远他，而他一心想成为雁家本姓家老的念头，也会就此落空。


    要知道，一旦成了雁家本姓家老，日后修行所需的灵石、丹药、功法秘籍等庞大资源便无需发愁。


    可每个修仙者，谁不曾在练气筑基时渴慕长生，在结丹后觊觎权柄？


    最初修仙求道为求长寿久存，可待修为渐深，却渐生逐权、逐势、逐俯瞰天下之念。


    有的或为掌权势后享乐妄为，或为借高位洞明世事本质，更有甚者，竟执着于那虚无缥缈的长生大道。


    可无论所求为何，修仙之路所需的代价与资源，皆非寻常修士所能企及。


    一枚筑基丹便需耗费成百上千灵石，其余灵器、灵物之流，更是价值高得离谱。


    便是他宇钧这等元婴初期的修为，一部元婴功法亦是可遇不可求。


    故此他才殚精竭虑，只求能一步步往上攀爬。


    即便他已是元婴初期，在南洲修士中也算无人敢轻慢，却仍不满足，不愿止步于此。


    只想爬得更高，站得更远！


    为了这个念想，他没日没夜闭关修炼，为家族奔走任务。


    是以绝不能失去如今在雁氏家族的声望与地位！


    这般念头在脑中飞速闪过，不过瞬息之间，宇钧便已断定。


    他绝不能上报家族，毁了自己的前途！


    想通此节，他眼中闪过一缕复杂精光，掌心已然沁出了薄汗。


    毕竟说出去的话，已然如覆水难收，他唯有顺其自然。


    即便墨泽此举真让元婴秘境的消息传遍天下，日后家族追责，他也能凭先前的表态，将自身责任减到最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