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台之上，红衣书生千露华见气氛已热，折扇“啪”地一合，扬声道：


    “静——诸位且静听也！”


    “今日这第一联，亦是城主亲选之上阙且让他老人家思之良久，其意境颇为孤高深远——”


    他刻意停顿了片刻，吊足了众人胃口，方才清晰吟出：


    “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


    此句一出，台下才子佳人们纷纷蹙眉沉吟，交头接耳之声四起。


    “此句…古朴苍凉，既有那凡人乡民所奏的歌谣之风，又有仙州各大书院士人寂寂而发，感时伤怀的萧瑟悲廖，此乃悲秋怀远之对！”


    “而且此对看似平铺直叙，实则气韵流动，‘天上来’之势隐含其中，下阙需同样开阔，又得转承意境，极难。”


    “城主此题，果真nb，非寻常附庸风雅之作。”


    很快，便有不信邪者上前尝试。


    一位锦衣公子摇扇登台，朗声道：“我对‘明月出兮星汉稀，阁人独坐兮蹙蛾眉’！”


    千露华微微点头：“对仗尚可，然‘星汉稀’略嫌生硬，且意境陡然转入闺阁幽怨，无君子与士之豪气，与上句旷远之悲秋气韵不符。”


    “可惜了，下一个！”


    一位自命清高的老儒生拄杖上前，咳嗽一声，步入了众人视野。


    “老朽试对——‘寒霜降兮蛰虫悲，年华逝兮吾辈衰’！”


    千露华略一沉吟……


    “‘寒霜’对‘秋风’，‘蛰虫悲’对‘雁南归’，倒也工整。”


    “然通篇暮气太重，只知哀叹，未见超脱或转进，如枯木逢秋，只显其凋，不见其韧。差强人意，请回。”


    其后，又有几位人群中看似颇负盛名的文士上前，所对下阙要么格律欠妥，要么意境偏狭，要么只是徒追辞藻之美而神韵不足，皆未能令千露华满意。


    “师傅！”


    风雪儿小声嘀咕，舔了舔糖葫芦，“他们都对得好没意思哦，就像…就像只会说天好冷，叶子掉了，鸟飞走了，一点花样都没有。”


    江夜白闻言，却是心中微微一动。他凝视着那上阙，思绪飞转。


    这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初听确实是典型的悲秋之语，描绘了一幅万物萧瑟的图景。


    但仔细品味，其气韵并非一味沉溺哀伤，那“白云飞”倒是飘逸自然，“雁南归”亦暗含秩序与远途的向往，于苍凉中隐见开阔之气。


    寻常的对子，若只续写衰败，或转入私人之情，便落了下乘，起码得有一份能与之匹敌的浩然情怀，甚至…能从中超拖而出，点破秋色另一番风骨的句子，方为绝配。


    他脑海中飞快掠过无数诗句，努力地回忆着前世上下五千年的万千流芳名句……


    等等，是了！汉武帝的《秋风辞》！此句正是首句！而它的下阙…


    江夜白眼中精光一闪，诗句跃然于胸！


    而此时，千露华却是已面露遗憾，准备宣布今日或许无人能夺得此彩——


    人群外围，一个苍老却沉静、带着几分了悟般的声音响起：


    “老……头子有一拙对，请阁下品鉴。”


    众人望去，只见那位白发萧潇的老者背负一女童，面容沧桑，却眼神清明，步挺有力。


    千露华目光微亮，抬手示意：“老先生请讲！”


    江夜白深吸一口气，朗声吟诵，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


    兰有秀兮菊有芳，怀佳人兮不能忘！”


    诗句落定的瞬间，整个场面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先前嘈杂的议论声戛然而止。


    才子们脸上的矜持、小姐们眼中的好奇、江湖客的不耐烦…全都化为了同一抹惊愕与沉醉。


    这下阙…太绝了！


    “兰有秀兮菊有芳”——“兰”与“菊”对“草”与“木”，“秀”与“芳”对“黄”与“落”！”


    “妙哉！秋风虽令草木凋零，却同时催放了兰菊的秀色与清芳！这是何等的转折与升华？”


    “于衰败中见繁华，于肃杀中咏芬芳！一扫前句的萧瑟之气，仿佛在灰黄的画卷上陡然点缀了兰之幽雅、菊之傲然，色彩与意境顿时鲜活明亮起来！”


    “而‘怀佳人兮不能忘’——‘怀佳人’对‘雁南归’，‘不能忘’更是将眼前之景与心中之情完美融合，将那短暂的秋色与永恒的思念相联系，情深意远，余韵悠长！”


    “最重要的是，这‘佳人’可指倾慕之人，可喻高洁之志，亦可象征逝去的良辰或追寻的理想，包容万端，引人遐思。”


    “悲秋而不溺于秋，伤怀而终归于不忘。这份情怀格局，远超之前所有对句！”


    千露华如遭雷击，怔立当场，手中折扇险些掉落。


    他反复默念了两遍这完整诗句，只觉气血上涌，激动得难以自持。


    半晌，才猛地击节赞叹，声音因极度的兴奋而微微发颤：


    “妙极！妙极啊！化悲凉为咏怀，转萧瑟入深衷！‘兰秀菊芳’对‘草木黄落’，工巧天成，意境高远，浑然一体！”


    “由景入情，由物及人，悲而不伤，哀而不怨，反见高洁志趣与深沉追忆！”


    “此真绝响！当为此扇之主！非您莫属！”


    他再无犹豫，近乎虔诚地躬身，将那柄流光溢彩的千妖桃花扇双手奉上。


    在无数道混杂着震惊、钦佩、灼热妒恨的目光中，江夜白坦然上前，接过了这柄触手温凉、灵韵内蕴的宝扇。


    【叮！获得灵宝：千妖桃花扇（状态：半封印）】


    “承让。”


    他略一拱手，不及细看，便将扇子迅速纳入怀中，拉起风雪儿的小手，低声道：“雪儿，这是师傅教你的第一课……至宝在身，风紧扯呼！”


    说着江夜白身形一闪，便只留地那还在台前的众人，沉入其对之中的无尽回味。


    但也就当江夜白隐入楼海之中时，原本的人海里，几道恍惚的身影却是骤然朝着他消失的方向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