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晴最终还是没能绷住。


    她一把攥住顾淮的手腕，几乎是拖着他，逃也似的离开了那片喧闹的人群。


    再待下去，她怕自己会忍不住一剑把那说书先生连人带台子一起劈了。


    苏晚晴一边快步走着，一边泄愤似的，狠狠咬着手里的冰糖葫芦。


    “咔嚓！”


    酸甜的汁水在口腔里炸开，却怎么也压不住心头那股蹭蹭上窜的无明火。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气那个胡说八道的赵大有，还是该气这个一脸无辜，甚至还在津津有味回味故事的顾淮。


    或者是该气自己？


    气自己竟然真的被那套歪理说的……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很有道理。


    顾淮被她拽着，也不反抗，老神在在地跟在旁边。


    他的目光，早已穿透熙攘的人群，精准地锁定在了街对面那家兵器铺上。


    先前，《道藏剑经》就是因为那里起了反应。


    两人刚走到兵器铺门口，还没等进去，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嚣张跋扈的叫嚷声。


    “老东西，别给脸不要脸！”


    “本少主看上的东西，就是你的福气！给你一袋灵石，这剑，本少主今天要定了！”


    只见铺子里，一个身穿锦衣华服、面带傲气的青年修士，正带着两个狗腿子，指着墙上一柄装饰华丽的长剑，对着一个愁眉苦脸的白发老板颐指气使。


    那老板满脸为难，躬着身子连连作揖。


    “少城主，这柄流光剑是小老儿的祖传之物，实在是非卖品啊，您高抬贵手，看看别的吧……”


    “放屁！”


    那被称作少城主的青年眼睛一瞪，直接将一袋灵石砸在柜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本少主再说一遍，这剑我要了！”


    “你卖也得卖，不卖也得卖！”


    说着，他便伸手要去摘墙上的剑。


    就在这时，他的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了门口站着的苏晚晴。


    青年修士的动作一顿，眼睛瞬间就直了。


    好一个绝色美人！


    气质清冷，如天山雪莲，容貌更是倾国倾城，比起他见过的那些宗门仙子，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立刻收起了凶相，换上一副自以为风流倜傥的笑容，语气轻浮地开口：


    “哟，这位仙子是哪里来的？真是让这望川城蓬荜生辉啊。”


    “仙子，不如跟了本少主，这柄流光剑，就当是我送你的见面礼，如何？”


    苏晚晴黛眉一蹙，眸中寒意顿生。


    一股若有若无的威压自她身上散出，周围的空气温度都骤然降了几分。


    她平生最厌恶的，便是这种油嘴滑舌的登徒子。


    就在她准备出手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一个教训时，手腕却被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按住了。


    是顾淮。


    只见顾淮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上前一步，不偏不倚地挡在了苏晚晴身前，叹了口气。


    “兄弟，眼神不错，人长得也还行，就是脑子不太好使。”


    他慢悠悠地开口：“屎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这道理你爹没教过你？”


    少城主钱多多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他上下打量着顾淮一身普通的杂役服饰，眼神里满是鄙夷。


    “你又算个什么东西？一个杂役也敢跟本少主这么说话？”


    “我？”


    顾淮伸手指了指自己，然后又理所当然地指了指身后的苏晚晴，脸上写满了自豪。


    “知道这位是谁不？”


    “天衍剑宗，圣女苏晚晴。”


    “那跟你有什么关系。”钱多多嗤笑一声。


    “那关系可就大咯。”


    顾淮凑近一步，压低声音，用一种八卦的语气道：


    “你自己搁外边打听打听，看看那大街上的话本，讲的都是什么。”


    “小人不才，正是圣女的道侣，顾淮。”


    顾淮顿了顿，又换上一种过来人的语气，语重心长地告诫道：“我劝你最好现在道歉，然后滚蛋。”


    “我这位师姐啊，脾气不太好，你要是真惹毛了她，回头她师尊，就是那个什么宗门长老，一剑把你们望川城给平了，我可不管给你收尸。”


    这番话一出，不光是钱多多愣住了，连苏晚晴自己都愣住了。


    她刚升起的那股杀意，瞬间被一种哭笑不得的羞愤感给浇灭了。


    了。


    这家伙……


    瞎说些什么呢！


    他怎么敢的啊！


    钱多多听到“天衍剑宗圣女”这六个字，脸色猛地一变。


    天衍剑宗，那可是东玄州的庞然大物，他一个小小的望川城少城主，连给人家提鞋都不配。


    但紧接着，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脸上的忌惮迅速化为了浓浓的讥讽和嘲笑。


    “哦——我想起来了！原来是你！”


    他指着顾淮，笑得前仰后合：


    “我听说了，天衍剑宗那个为了个废物体质的杂役，连圣女清誉都不要的痴情种！”


    “原来那个小白脸就是你啊！哈哈哈，真是闻名不如见面！”


    这下，兵器铺里看热闹的众人和他的狗腿子们，全都跟着哄笑起来。


    苏晚晴的脸彻底黑了。


    这家伙是真没脑子吗？


    然而，顾淮却像是没听见那刺耳的嘲讽，反而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对对对，正是在下。”


    他一脸诚恳地承认下来，然后猛地转过身，一脸沉痛地看向苏晚晴，声音里充满了委屈。


    “师姐！”


    “你看他！”


    顾淮指着钱多多，悲愤地控诉道：


    “他骂我！”


    “他骂你眼光不好！”


    此话一出，全场瞬间死寂。


    钱多多的笑声戛然而止，脸上的表情僵住了。


    苏晚晴的脸色阴沉得可怕，也不知道是因为眼前的纨绔还是因为顾淮。


    她死死地盯着钱多多，眼神冰冷。


    是啊。


    骂顾淮是小白脸，是废物，是垃圾……


    归根结底，不就是在骂她苏晚晴瞎了眼，被一个废物骗得团团转吗？


    钱多多瞬间冷汗就下来了。


    他感觉自己被一道恐怖的气机锁定了，只要他再多说一个字，下一秒就可能人头落地。


    当众调侃天衍剑宗圣女的眼光？


    他爹就是城主也保不住他！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钱多多脸色涨红，结结巴巴地想要解释。


    “那你是什么意思？”顾淮不依不饶地追问。


    “我……”


    钱多多被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看着顾淮那张委屈的脸，又看了看苏晚晴阴沉的脸色，终于扛不住了。


    “算……算你狠！”


    他撂下一句场面话，连那袋灵石都顾不上拿，带着两个狗腿子灰溜溜地跑了。


    一场风波，就这么被顾淮用一种极其诡异的方式化解了。


    兵器铺老板看得目瞪口呆，随即千恩万谢地走上前来。


    “多谢仙师和仙子解围，小老儿感激不尽！”


    “小事一桩。”


    顾淮摆摆手，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


    随后目光一转，落在了店铺最角落里，那个堆放杂物的兵器架的最底层。


    那里，一柄锈迹斑斑、剑鞘破损的旧剑，正静静地躺着，无人问津。


    “老板，”顾淮状似随意地问道，“这把剑怎么卖？”


    老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脸色一变，连忙劝说道：


    “仙师，这可使不得！这剑不祥啊！”


    “据说这是古代一位强大剑客的遗物，那位剑客最终含恨而死，一股不散的执念怨气全都留在了这剑上。”


    “谁碰谁倒霉，根本没人能用它。”


    “小老儿也是因为如此才将其放在最底下的，您还是换一把吧。”


    苏晚晴也皱起了眉，她能感觉到那柄剑上确实萦绕着一股阴冷死寂的气息，完全不像什么宝贝。


    “顾淮，别胡闹。”她低声说道。


    顾淮却置若罔闻。


    对别人来说是剧毒，但《道藏剑经》可不会骗人。


    他坚持要买，最终，从钱多多留下的那袋灵石里，随意摸出几块碎灵石，就买下了这柄在老板看来跟垃圾没什么区别的“不祥之剑”。


    ......


    当晚，两人在望川城唯一的客栈迎仙楼开了两间上房。


    对此，顾淮深感遗憾。


    这客栈老板太不懂事了。


    按照小说里的经典桥段，此刻他不应该满脸为难地搓着手说“哎呀客官，真不巧，只剩最后一间上房了”吗？


    就因为苏晚晴那一眼瞪过来，你就不敢坚持自己的职业操守了？


    一点原则都没有！


    太逊了！


    顾淮心中腹诽，脸上却是一本正经，目不斜视地拿过自己的房门钥匙，仿佛刚才那个疯狂给老板使眼色的不是他一样。


    嗯，他也确实没什么别的龌龊想法。


    单纯就是觉得，和自家师姐同处一室，听着她的呼吸声，感受着她那气息，会是一种很新奇的体验罢了。


    真的，仅此而已。


    ……


    夜色渐深，凡人城池的喧嚣渐渐沉寂下去，只剩下窗外远处传来的几声犬吠。


    月光如水，透过窗棂洒在房间的木地板上，落下一片清辉。


    顾淮盘膝坐在床榻上。


    他的膝上，横放着那柄从兵器铺买来的、锈迹斑斑的旧剑。


    顾淮伸出手指，口中喃喃自语。


    “让我来看看，你到底是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