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桂芬说着，她一屁股就要往柳如烟的床铺上坐。


    柳如烟吓得往后一躲，脸色煞白。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林峰终于动了。


    他没有起身，甚至没有大声说话，只是缓缓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着张桂芬。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深邃、沉静，像一口望不见底的古井。


    被这双眼睛盯着，张桂芬那满腔的撒泼打滚的劲儿，竟像是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下，莫名其妙地就熄了火。


    “同志，出门在外，都不容易。车票是国家卖的，规矩是国家定的。你要是不满意，可以去找列车长，或者现在下车，去退票。”


    “你……你……”张桂芬被他噎得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觉得胸口堵得慌。


    周强见母亲落了下风，脸上挂不住了，梗着脖子冲林峰嚷道：“你个乡巴佬，神气什么？你知道我爸是谁吗？我爸可是沪市纺织厂的科长！得罪了我们，有你好果子吃！”


    “哦？科长？”林峰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他慢条斯理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本子，随手翻开，又拿出一支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英雄牌钢笔，在上面写着什么。


    那支钢笔，笔身乌黑锃亮，笔尖闪烁着金色的光芒，一看就不是普通货色。


    周强和他爹周建军的目光，一下子就被那支笔吸引了。


    他们这种在单位里混的人，对这些东西最是敏感。这支笔，起码得是高级干部才配发的东西。


    周强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林峰写完，将笔帽盖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咔哒”声。他这才抬眼看向周强，慢悠悠地说道：“纺织厂的科长，很大吗？我记下了，周科长。等到了京城，我正好要去部委里拜访几位长辈，顺便可以问问，现在一个科长，是不是可以在国家的火车上，强占别人的卧铺了。”


    部委？长辈？


    这几个字眼，如同几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周家三口人的心上。


    周建军的脸“唰”的一下就白了，冷汗顺着额角就流了下来。


    他一把拉住还要开口的儿子，声音都在发抖：“你……你闭嘴！”


    他再蠢也看出来了，眼前这个穿着朴素的年轻人，绝对不是什么普通的乡下人！


    那种气度，那种谈吐，还有那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信息，都说明对方的来头大得吓人。


    张桂芬也傻眼了，她再泼辣，也知道“部委”这两个字的分量。她张了张嘴，想说几句软话，却发现嗓子眼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周强更是面如土色，他引以为傲的“科长爹”，在人家“部委长辈”面前，连个屁都算不上。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那番话，是何等的可笑和愚蠢。


    隔间里陷入了一片死寂，只有火车“哐当哐-当”的声音在回响。


    林峰收起本子和钢笔，不再看他们一眼，转头对柳如烟温和地说道：“媳妇，累了吧？躺下歇会儿。到饭点了，我叫你。”


    “嗯。”柳如烟轻轻应了一声，看着丈夫的侧脸，眼里的光芒，比天上的星星还要亮。


    周家三口人，像三只斗败的公鸡，灰溜溜地将行李搬到了上铺，整个过程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周强更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自那场交锋之后，周家三口人老实了不少。


    张桂芬再也不嚷嚷了，周强也蔫了，偶尔探头往下看一眼，眼神里充满了畏惧和怨毒。


    隔间里恢复了宁静，甚至比之前还要安静。


    柳雪梅靠在床头，偷偷看着对面床铺上闭目养神的林峰，心里的小鹿都快撞死了。


    太帅了！姐夫刚才的样子，简直比电影里的英雄还要英雄！不，电影里的英雄只会打打杀杀，哪有姐夫这样，三言两语，不动声色，就让那一家嚣张的城里人屁都不敢放一个。这叫什么？这就叫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她现在对林峰的崇拜，已经上升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


    到了饭点，火车上的小推车“咕噜咕噜”地推了过来，乘务员高声叫卖着：“花生瓜子火腿肠，面包汽水方便面嘞！”


    车厢里顿时热闹起来，许多人都围了过去，掏出钱和粮票，换取一份简单的吃食。


    上铺的周强探出个脑袋，不耐烦地对他妈张桂芬喊：“妈，给我买碗泡面，饿死了！”


    张桂芬从干瘪的钱包里不情不愿地摸出钱票，嘴里还不停地抱怨：“吃吃吃，就知道吃！这火车上的东西死贵，还难吃得要死。忍忍不行啊？带的干粮呢？”


    “那馒头都硬得能砸死人了，怎么吃啊！”周强不满地回嘴。


    最终，周家三口人一人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泡面，缩在上铺和过道的角落里，稀里呼噜地吃了起来。


    柳雪梅也闻到了香味，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她眼巴巴地看着林峰，小声问：“姐夫，我们也吃泡面吗？”


    林峰笑了笑，站起身，对姐妹俩说：“等着，我去给你们拿好吃的。”


    说着，他拎起一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军绿色帆布包。


    周强吸溜着面条，看着林峰的背影，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轻蔑的冷笑。


    装模作样，一个乡巴佬，还能凭空变出什么山珍海味不成？


    无非就是些窝窝头、咸菜疙瘩。


    张桂芬也撇了撇嘴，心里暗骂，还拿乔上了，看他能拿出什么好东西来。


    然而，就在下一秒，所有人的表情都凝固了。


    林峰不紧不慢地从那个帆布包里，一样一样地往外掏东西。


    他先是拿出了一个精致的搪瓷食盒，食盒分三层。


    当他打开第一层的盖子时，一股浓郁到极致的肉香，混合着某种菌类特有的鲜香，如同一个看不见的炸弹，瞬间在整个车厢里爆开！


    “嘶——”


    周围的旅客，包括正在吃泡面的周家三口，都不约而同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味道太霸道了！


    泡面的那点酱料味，在这股香气面前，简直就像是萤火虫遇上了皓月，瞬间就被碾压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