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大卡车还没停稳，一道肥硕的身影就从饭店里小跑着迎了出来。正是采购科的孙德旺。


    如今的孙德旺，早没了当初的半分倨傲，看到林峰，就跟看到了亲爹一样，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


    “哎哟，林峰兄弟！您可来了！快，快里面请，茶都给您泡好了！”孙德旺一边点头哈腰，一边殷勤地要去帮林峰开车门。


    林峰淡淡一笑，自己跳下车，拍了拍车厢：“孙主任，货在车上，还是老规矩。”


    “好嘞！您放心！”孙德旺忙不迭地招呼着后厨的伙计过来卸货。


    很快，何师傅闻声也从后厨走了出来。他依旧是一身白色的厨师服，看到林峰，热情的将人请到了自己办公室，为林峰斟上茶才看起了羊肚菌。


    他捏起一个，凑到鼻尖闻了闻，又仔细查看了菌盖和菌柄的品相，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品质还和上次一样，顶级。”何师傅言简意赅地评价道。对一个厨师来说，最难得的不是偶尔一次的惊艳，而是一以贯之的稳定品质。林峰，显然做到了。


    孙德旺在一旁听着，心里乐开了花，嘴上更是把林峰夸成了一朵花：“那是，咱们林峰兄弟出品，必属精品！现在想吃咱们林家村特供的，县里的大领导都得排队呢！”


    林峰没理会孙德旺的吹捧，等结完了账，他看向何师傅，状似随意地开口问道：“何师傅，跟您打听个事儿。我最近在村里弄了几个大池塘，寻思着搞点水产养殖。就是不知道，这县里附近，哪儿能弄到点特别的鱼苗？”


    “哦？你要搞水产？”何师傅有些意外，随即问道，“什么叫‘特别的’鱼苗？”


    林峰沉吟了一下，说出了那两个名字：“比如说，刀鱼，或者鲟鱼。”


    “什么？！”


    话音刚落，何师傅和孙德旺同时惊呼出声，两人的表情截然不同。


    孙德旺是纯粹的震惊，他虽然不懂养殖，但也听说过这两种鱼的稀罕，那可是传说中才能吃到的东西，一个农民居然想养这个？简直是天方夜谭。


    而何师傅的眼中，则爆发出了一阵骇人的精光。他死死地盯着林峰，仿佛要将他看穿：“小兄弟，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刀鱼出水即死，娇贵无比，根本没人能养活！至于鲟鱼，那更是只在传说里听过的‘龙鱼’？”


    林峰迎着他锐利的目光，平静地笑了笑：“事在人为嘛。我就是想试试，万一成了呢？”


    何师傅沉默了。他看着林峰那张年轻却异常沉稳的脸，想起了他种出来的神仙蜜桃，想起了这品质稳定的极品羊肚菌。这个年轻人身上，似乎总有一种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


    或许……他真的能创造奇迹？


    沉默半晌，何师傅深吸一口气，压低了声音：“这两种鱼苗，县里的水产站你别想了，根本不可能有。就算有，也都是些杂交的玩意儿，养不大。”


    他顿了顿，似乎在做一个重要的决定，最终还是说道：“不过，我倒认识一个怪人。他或许有办法。”


    “哦？”林峰眼神一亮。


    “在咱们县下游三十里外，有个叫‘鬼见愁’的河湾，那里住着一个孤僻的老渔夫，无儿无女，一辈子都在跟河里的鱼打交道。我们这些掌勺的，都背地里叫他‘老河鬼’。”何师傅缓缓说道，“这老家伙脾气又臭又硬，但打鱼的本事，是咱们这方圆百里独一份的。尤其是对那些稀奇古怪的鱼，他知道的比谁都多。如果你真想找纯正的野生刀鱼和鲟鱼苗，整个县，恐怕只有他能帮你。”


    孙德旺在一旁听得一愣一愣的，连忙凑上来想表现自己：“老河鬼？我知道他！林峰兄弟，这事儿包在我身上，我这就带人去找他，保准给您办得妥妥帖帖！”


    “你？”何师傅斜了他一眼，毫不客气地斥道，“就你这身板，别说找他了，人家养的狗都能把你撵出三里地去。这事儿，你掺和不了。”


    孙德旺被噎得满脸通红，讪讪地退到一旁。


    何师傅从后厨的抽屉里找出一张信纸，刷刷点点写了几行字，递给林峰：“你拿着我的信去找他，就说是我让你去的。他欠我一个人情，或许会见你一面。但成与不成，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林峰郑重地接过信，上面是几行遒劲有力的毛笔字，和一个叫“全福”的名字。


    “多谢何师傅。”林峰由衷地说道。


    “谢就不用了。”何师傅摆了摆手，重新恢复了那副严肃的表情，“我只是不想看到真正的美味，就这么断了传承。你要是真能把那两种鱼养出来，以后，必须优先供给我红星饭店。”


    “一定。”林峰笑着点头。


    拿到了关键的线索，林峰不再逗留，与二人告辞后，重新发动了卡车。


    这一次，他的目的地，是下游三十里外的“鬼见愁”。


    解放大卡车沿着蜿蜒的河岸土路一路向下游驶去。越是远离县城，人烟越是稀少，道路也愈发崎岖。河风从敞开的车窗灌进来，带着一股潮湿的水腥气。


    按照何师傅的指点，林峰在看到一块形似卧牛的巨石后，将卡车停在了一片隐蔽的树林里。再往前，就是“鬼见愁”河湾，车是开不进去了。


    他跳下车，沿着一条被踩出来的小径，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河边走去。


    走了约莫一里地，眼前豁然开朗。一片宽阔的河湾出现在眼前，水流在这里变得湍急，形成一个个漩涡，河岸边怪石嶙峋，地势险恶，“鬼见愁”这个名字果然名不虚传。


    在河湾的一处避风角落，孤零零地立着一间用石块和茅草搭成的小屋，屋前晾晒着渔网，一条破旧的乌篷船正静静地泊在岸边。一个身穿破旧蓑衣、头戴斗笠的身影，正坐在船头，一动不动地垂钓，仿佛一尊融入了山水间的雕塑。


    林峰知道，这应该就是何师傅口中的“老河鬼”了。


    他放轻脚步，慢慢走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