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翠翠几步抢到林峰跟前，看着打扮得干净利落的柳家姐妹，尤其是柳如烟那身新衣裳衬得人跟画里走出来似的，眼里闪过一丝藏不住的嫉妒。但她很快又换上了一副热络的笑脸，把怀里的贝贝往前送了送。


    “去省城好啊，那可是大地方，二弟有出息！就是……你们可别光顾着自己玩，忘了给咱家贝贝带奶粉啊！”


    林峰看了眼嫂子怀里正睁着乌溜溜大眼睛看自己的小侄女，点了点头。


    他没多说什么，只是拉着柳如烟的手，示意柳雪梅跟上，大步流星地走向拖拉机。


    “突突突……”


    拖拉机冒着一股黑烟，载着三人的身影和全村人艳羡的目光，在颠簸的土路上渐行渐远。


    到了县城，林峰将拖拉机还给村长托付的人，随即带着姐妹俩马不停蹄地赶往长途汽车站。


    汽车站里人声鼎沸，空气中混杂着尘土味和廉价烟草的味道。


    好不容易挤上一辆开往省城的长途汽车，车厢里更是拥挤不堪。林峰护着姐妹俩，找了三个靠后的位置坐下。随着汽车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晃晃悠悠地驶出车站，窗外的景象开始飞速倒退。


    不知过了多久，当汽车驶入省城地界时，窗外的景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低矮的平房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栋栋高大的楼房。马路变得宽阔平整，上面行驶的不再是拖拉机和牛车，而是数不清的自行车洪流，间或还能看到几辆小轿车和“大解放”卡车呼啸而过。


    “姐……姐夫，这省城的楼也好高啊！”柳雪梅的脸几乎贴在了车窗玻璃上，一双大眼睛里满是新奇和兴奋。


    柳如烟没有说话，她只是怔怔地望着窗外。那些熟悉的红砖楼，那些穿着的确良衬衫、神色匆匆的城里人，都像一把钥匙，猛地打开了她尘封已久的记忆。她仿佛看到了过去的自己，穿着漂亮的连衣裙，和同学们一起，笑着闹着走在京城宽阔的马路上。


    一种恍如隔世的酸楚，悄然涌上心头。她下意识地收回目光，看向身边坐着的男人。林峰正安静地看着她，眼神沉静而有力，仿佛能看穿她所有的心事。他伸出手，将她微凉的手握在自己宽厚温暖的掌心里。


    柳如烟的心猛地一颤，那股酸楚瞬间被一股踏实的安全感所取代。是啊，都过去了。现在，她有他。


    汽车到站，林峰扛着几个大竹筐，带着姐妹俩下了车。他没有急着去友谊商店，而是先找了个国营招待所，开了两个房间，将行李安顿好。


    “先休息一下，洗把脸，换身衣服，咱们再去办正事。”林峰的安排井井有条。


    当三人再次走出招待所时，柳如烟和柳雪梅都换上了林峰之前给她们买的新衣服。柳如烟一身淡蓝色的碎花长裙，衬得她本就白皙的皮肤愈发通透，气质娴静温婉。柳雪梅则是一件白衬衫配上深蓝色的裤子，两条乌黑的麻花辫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晃动，显得青春又活泼。


    姐妹俩走在街上，引得路人频频侧目。


    林峰带着她们，七拐八绕，最终来到一栋看起来格外气派的建筑前。


    这栋建筑不同于街上其他的楼房，墙面是干净的水刷石，巨大的玻璃窗擦得锃亮，门口挂着一块黑底金字的牌匾，上面写着四个大字——友谊商店。


    门口，站着两个穿着制服的警卫，身姿笔挺，眼神锐利，像两尊门神，透着一股生人勿进的威严。


    柳雪梅看着这阵仗，下意识地吐了吐舌头，小声对柳如烟说：“姐，这里好气派啊，跟电影里一样。”


    林峰神色平静，迈步就往里走。


    “站住！”


    一个尖锐的女声从门口传来。


    三人闻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商店制服、烫着卷发的女服务员从门里走出来，双手抱在胸前，下巴微微扬起，正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毫不客气地在他们三人身上来回打量。


    当她的目光落在林峰扛着的竹筐上，又看到他们脚上沾着些许尘土的布鞋时，那份审视立刻变成了毫不掩饰的鄙夷。


    “看什么看？这里是你们能来的地方吗？”女服务员的语气尖酸刻薄，嘴角撇出一抹轻蔑的弧度，“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样，赶紧走，别在这儿碍眼，影响我们商店的形象。”


    这番话，说得又响又亮，周围一些路过的人都停下脚步，朝这边投来好奇的目光。


    柳雪梅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不是羞的，是气的！她长这么大，还没受过这种当面的羞辱。


    “你这人怎么说话呢！我们来买东西，你凭什么不让我们进？”她气得胸口起伏，上前一步就要跟对方理论。


    “买东西？就凭你们？”女服务员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上下打量着柳雪梅，“小姑娘，你知道这里面的东西多贵吗？你知道进来需要什么吗？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快走吧！”


    “你！”柳雪梅气得说不出话来，眼圈都红了。


    柳如烟也蹙起了眉头，拉了拉妹妹的衣角，脸上同样带着一丝薄怒。


    就在这时，一只大手按在了柳雪梅的肩膀上。


    林峰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她的身前，将她和柳如烟都护在了身后。他脸上没有丝毫怒气，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女服务员看到林峰站出来，翻了个白眼，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像是驱赶苍蝇：“怎么？还想闹事？我告诉你们，再不走我可叫警卫了！”


    林峰没有理会她的叫嚣。


    他只是不紧不慢地将肩上的竹筐放下，然后伸出手，探入自己上衣的口袋里。


    女服务员看到他这个动作，脸上的讥讽更浓了，心里暗道：怎么，还想掏出几张毛票来吓唬人？


    然而，林峰掏出来的，不是钱。


    而是一张白色的，印着烫金字体的硬质名片。


    他将名片递到那个服务员的面前，声音平淡，却清晰地传入了在扬每个人的耳朵里。


    “我找陈跃进经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