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烟的目光，仿佛被磁石吸住了一般，始终追随着那个高大挺拔的背影。从他挽起的袖口露出的小臂，到他专注浇水的侧脸，她怎么也看不够。那双曾盛满绝望的眼眸里，如今像是盛满了星光，爱意和崇拜几乎要化为实质，满溢出来。


    柳雪梅则抱着那台崭新的“红灯牌”收音机，听着里面传出的悠扬音乐，两条光洁的小腿在空中晃荡，小脚丫随着节拍一下一下地打着拍子。她觉得现在过的日子，比在京城时想象的还要好，简直像在做梦一样。


    一切都是那么的静谧而美好。


    雪球懒洋洋地趴在林峰的脚边，晒着太阳打盹，毛茸茸的尾巴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地面。忽然，它那对毛茸茸的耳朵警惕地动了动，猛地抬起头，喉咙里发出一阵低低的呜咽声。


    正在浇水的林峰动作一顿。


    他立刻开启了【动物亲和】。


    瞬间，一股清晰的意念从雪球那里传递过来：大家伙……铁皮……来了！


    林峰微微一愣，随即就明白了过来。


    这个年代，在村里人眼里，能被称作“铁皮大家伙”的，除了拖拉机，就只剩下一种东西了。


    汽车。


    几乎就在同时，村口的方向，传来两声短促而响亮的鸣笛声。


    “嘀——嘀——”


    声音清脆，穿透力极强，和拖拉机那“突突突”的沉闷声响截然不同。


    这声音，像一颗重磅炸弹，瞬间在平静的林家村投下，激起了轩然大波。


    村口那棵大槐树下，几个正凑在一起闲聊的村民，话音戛然而止。他们循着声音望去，当看清驶入村口的东西时，所有人，集体石化。


    只见一辆通体锃黑，在阳光下反射着油亮光泽的小轿车，正缓缓地驶入村子。


    那平顺的线条，那四个圆滚滚的轮子，那擦得能照出人影的玻璃窗……这一切，都和他们只在电影里、画报上见过的东西一模一样！


    一个正坐在小马扎上纳鞋底的张婆子，手里捏着的针“噗”的一声，直直地扎进了自己的手指头里，她却像是毫无知觉，一双老眼瞪得滚圆，嘴巴张得大大的，能轻松塞进去一个鸡蛋。


    另一个刚从地里回来，正扛着锄头往家走的汉子，手一松，“哐当”一声，锄头直接掉在了地上，砸在了自己脚上，他疼得龇牙咧嘴，眼睛却还是一眨不眨地死死盯着那辆车。


    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踮起了脚尖，眼神里充满了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好奇，以及一丝面对未知权贵的、发自本能的恐惧。


    整个村口，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死寂。


    “是……是小轿车！”


    一个半大的孩子，最先从震惊中反应过来，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一声划破天际的尖叫。


    这声尖叫，如同按下了某个开关。


    整个林家村，瞬间沸腾了！


    “啥？小轿车？哪呢？”


    “天爷啊！真是小轿车！我这辈子头一回见活的！”


    “快出来看啊！村里来大官了！”


    无数人从自家的土坯房里冲了出来，男的女的，老的少的，纷纷朝着村口的方向涌去。他们不敢靠得太近，只敢远远地跟着那辆缓慢行驶的黑色轿车，一边跑一边交头接耳，整个村子像是炸了锅一样。


    刘翠翠正在自家崭新的院子里，对着墙角那袋白面傻乐，计划着明天是包饺子还是蒸馒头。听到外面的动静和那两声刺耳的喇叭声，她好奇地探出头，也跟着人群跑了出去。


    当她挤出人群，看清那辆乌黑锃亮的小轿车时，眼珠子都快瞪出眼眶了。


    她心里“咯噔”一下，脑子里第一个念头就是：来大官了！


    是县里来的？还是公社来的？


    不管是什么官，那都是顶天的大人物了！刘翠翠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杆，理了理自己身上的衣裳，毕竟，全村现在最有排面的就是她们林家兄弟了！


    在全村人惊疑不定、夹杂着敬畏和好奇的目光中，那辆黑色的轿车没有像他们想象中那样开往村委会，也没有在村长林海家门口停下。


    它不紧不慢地驶过村里那条主路，径直开到了全村最气派那座青砖大瓦房门口。


    全村人的大脑，在这一瞬间，彻底炸了。


    这车……这大官……是来找林峰的？


    刘翠翠的身体猛地晃了一下，要不是旁边就是墙，她差点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她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心脏“砰砰砰”地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回响：找二弟的？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在数百道目光的注视下，驾驶座的车门开了。一个穿着干部服的年轻人快步下车，一路小跑到后门，恭恭敬敬地拉开了车门。


    一只锃亮的皮鞋，先踏了出来，稳稳地落在了林家村的黄土地上。


    紧接着，赵书记从车上走了下来。


    他穿着一身熨烫得笔挺的中山装，面容严肃，锐利的目光先是扫过周围那些伸长了脖子、满脸呆滞的村民，随即落在了林峰家那座气派非凡的青砖大瓦房上。


    他眼中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满意，轻轻点了点头。


    就在所有人屏息凝神，猜测着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时，那扇紧闭的院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了。


    林峰平静地站在门口，身上还是那件朴素的粗布衣裳，脚上踩着一双布鞋。他看着门口的赵卫国，脸上没有丝毫的惊讶，仿佛早就知道他会来一样。


    “领导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赵卫国看到林峰，脸上那严肃的表情瞬间融化，化作一阵爽朗的大笑。


    “哈哈哈！林峰同志！”


    他大步上前，完全没有一点领导的架子，重重地拍了拍林峰的肩膀，那亲热的劲头，让所有围观的村民眼珠子都碎了一地。


    “不请自来，我没打扰到你吧？”


    林峰笑了笑，侧身让开路：“书记您说的哪里话，快请进。”


    两人就像是许久未见的老朋友一样，一前一后，谈笑风生地走进了院子。


    留下身后那黑压压的一片村民，如同被施了定身法，集体石化在原地，任凭下巴掉了一地，也忘了捡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