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得有个六七年前了，我当时还是个住院医，天天跟在卢哥后边混。”


    “哦，就是咱现在的科室副主任——卢小平。”


    黄海怕苏仁疑惑，特意解释道。


    苏仁点了点头。


    副主任卢小平去魔都的医院进修了，听说是回来后要直接升职。


    “当时患者也是常年高血压史，突发恶性高血压，在急诊安排留观，原本第二天就要转住院的，但他死活不愿意，非要住留观病房，说是自己这病观察个两三天就好了。”


    “第一天晚上护士就发现他私自带了药，不仅有降压药降脂药，还有各种电视购物买的那种花里胡哨的保健品，那种类真叫一个繁多啊！”


    “我当时看着他从包里把东西全抖落出来，还以为他要来咱科室摆摊呢！”


    黄海绘声绘色地描述着细节，引得苏仁哈哈大笑。


    “医院的规矩你是知道的，只要住院就不能自己带药，这也是对患者的一种保障。”


    “而且患者自己带的药是氢氯噻嗪，利尿剂类，但是患者本人有轻微痛风，按理说是不能服用利尿剂的。”


    “加上患者自述有痛风病史，当即卢哥就给他开了卡托普利，并让他将自带的氢氯噻嗪上交护士站暂存。”


    “结果这大叔就是不肯吃医院的降压药，说自己有药医院还非要给他强行开药，根本就是宰人！”


    黄海说到这，似乎是忆起了当时的情绪，有些激动起来。


    “好说歹说，就是说不通，那咱也没办法，只能让他先服用自带药物，并且联系家属，当晚护士长就亲自去收药了。”


    “护士站有规定，所有自带药物都要上交护士站，有医生评估药量，护士每天再将药发配给患者，可就这么个所有患者都习以为常的规矩，这大叔就是不乐意。”


    “当时他就指着护士长鼻子骂了，说自己的药自己还能不会吃吗？还说护士长就是把他当智障。”


    “你是没看见咱护士长当时那表情，嘿嘿……”


    黄海说到这傻笑了两声，意识到跑题了，又马上回归正题。


    “患者不配合，护士长也没办法，为了不出问题，只好特意安排了一个小护士关注他的用药。”


    “结果第二天下午还是出问题了，晚上小护士提醒患者服药，患者自述已经服过药了，结果量压显示174/112mmHg，已经是二级高血压了，这显然不是服药后该有的血压！”


    “小护士再次提醒，询问患者是否记错了，患者却明显不耐烦，护士长知道后又亲自去做工作，反复提醒患者回忆是否吃药，但患者态度一直很恶劣，最后还撒泼打滚。”


    “护士长没办法，先暂缓此事去请示医生了，结果你猜怎么着？”


    黄海说到这卖了个关子。


    “怎么着？”苏仁赶紧问道。


    “结果我和卢哥赶到后，刚好看见患者从病房内的洗手间出来，手里拿着好几个空药瓶，噢，就是他带来的降压降脂药，还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保健品。”


    “那大叔当时笑得那叫一个诡异！将空药瓶一个个扔在我们跟前，打着颤说：我把药全吃了，这下你们满意了吧？”


    黄海一边说着，还一边模仿起大叔的表情。


    那场面还真是让人不寒而栗……


    “我去！那后来呢？没出啥事吧？”苏仁吞下口唾沫追问。


    “还能怎么着？赶紧拉去催吐洗胃了呗，那之后卢哥就马上联系了精神科，给患者做精神鉴定去了。”


    “最后检查出来患者不是精神病，是脑子里有颗鸡蛋大小的脑膜瘤！”


    脑膜瘤？


    还鸡蛋大小？


    这么严重的疾病在入院时没有被排除，就很罕见了。


    “患者就诊时你们没给排除脑部疾病吗？”苏仁问道。


    黄海一脸委屈，“当然怀疑了，我们当时要开检查，结果患者冷静地拿出了一堆显示无异常的体检报告，最新的一份还是就诊前一个月的。”


    “他那意思很坚定，自己每年体检，除了高血压以外没任何毛病，让我们别想给他开检查坑他的钱。”


    “当时我看是南城最大的华利体检机构出的报告，也就没多想，哪想到那报告……”


    “唉！”


    黄海说到这，重重叹出口气。


    苏仁瞬间就明白了。


    这个华利体检，不就是前段时间暴雷的那个嘛？


    在企业员工团体体检中偷工减料，为了节省时间出更多体检结果，直接给假诊断，害得不少患者耽误了最佳治疗时间。


    看来这故事里的大叔也是受害者之一。


    的确，很多脑瘤由于压迫了相应神经，会引发各种问题。


    比如脾气突然变差，焦虑易怒、异常妄想，还可能有视力听力等减弱。


    黄海讲述中的这位患者肿瘤已经有鸡蛋大小，肯定是压迫到了脑内神经的。


    必须要进行开颅手术，且手术难度巨大。


    “那开颅做了没？结果咋样？”苏仁突然很关系患者的状态。


    黄海摇了摇头，“当时是没做，评估后手术风险太高了，瘤体位于前颅底嗅沟区，竖向直径达到7。2厘米。”


    “多……多少？！”


    苏仁被雷了一下。


    之前黄海说鸡蛋大小，他以为是说鸡蛋的横向直径呢。


    没想到这瘤体还真是鸡蛋形状啊？


    竖向直径达到了7。2厘米……


    这样看来手术风险的确很高，术中非常容易出现血管破裂。


    “是啊。”


    黄海点了点头，“而且瘤体不仅占据前颅底大部分空间，还向上侵犯到了额叶底部脑组织，向下压迫到双侧视神经及嗅神经。”


    “除此之外，瘤体包膜还与大脑前动脉主干、分支紧密粘连，血管被肿瘤包裹范围达2。5厘米！”


    黄海十分流畅地将当时的数据情况报了出来。


    能看得出他对这位患者印象极深。


    “评估手术风险达到多少了？”苏仁问道。


    “当时评估术中血管爆裂的风险为80%，术后失明概率接近90%，但我感觉肯定不止。”


    “反正要是我操刀，只有一成的把握。”


    黄海面色复杂地摇了摇头。


    苏仁点头认可，“毕竟患者接近老年，身体素质肯定不如青年人，即便是运气好逃脱了血管爆裂和失明，要耐受十几个小时的手术也很困难。”


    “所以最后健安给出的结论是‘无法手术切除’，建议患者通过定期MRI观察瘤体生长速度，同时药物控制颅内压增高。”


    “家属们认为这方案不稳妥，准备去帝都和魔都的其他医院看看，后来这患者就没有消息了。”


    “也不知道在那边手术有没有做成。”


    黄海面色遗憾地说完，将烟头摁灭扔进了垃圾桶。


    就在二人默不作声地要转身回科室时，身后突然传来了值班护士的大喊。


    “苏医生，黄医生，紧急情况！”


    护士大姐急匆匆奔来，嘴里喘着粗气。


    “怎么了？刚才的患者又出状况了？”黄海眉头皱了起来。


    “不是！”


    护士大姐一拍大腿，“是郑医生的手术出现问题了！你们快过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