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浪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他在等。


    等一个人，第一个站出来。


    这支队伍，是龙是蛇，是能陪他征战四海的虎狼之师，还是会因为一笔横财就分崩离析的乌合之众，就看接下来的这几分钟了。


    在所有人都被巨大的贪婪和欲望所攫住，几乎要迷失自我的时候，一个身影从人群中站了出来。


    是陈东。


    那个前海龙特战大队的王牌侦察兵。


    他没有去看那堆耀眼的财宝。


    他走到队伍的最前方，整理了一下自己那身还沾着血迹的破烂衣服，然后，对着杨浪，敬了一个无比标准的军礼。


    “船长。”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从那堆钱上，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您拿我们当兄弟，把我们从烂泥塘里拉出来，给了我们一份体面的工作，给了


    “我们一份体面的工作，给了我们一份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尊重和前程！”


    “船长，在遇到您之前，我们这群人，是什么样子？我们自己心里清楚。”


    他自嘲地笑了笑，带着几分苦涩：“我们是退伍兵，听起来光荣，但回了家，就是一群除了有点力气，什么都不会的社会闲散人员。找个一个月能开五百块工资的工作，都难如登天。人家嫌我们学历低，嫌我们没技术，嫌我们除了打架，什么都不会。”


    他的话，像一把锥子，狠狠地扎进了在场所有退伍兵的心里。


    是啊，这就是他们最真实的写照。


    脱下军装，他们就从保家卫国的英雄，变成了社会底层无人问津的问题青年。


    那种从云端跌落泥潭的失落和迷茫，只有他们自己才能体会。


    “是您！”


    “是您，把我们从那样的烂泥塘里，一个个地拉了出来！您没有嫌弃我们，反而重用我们，信任我们！您给我们的，不仅仅是一份月薪八百块的工作，更是我们这群大老爷们，丢失已久的尊严！”


    他深吸一口气。


    “所以，船长。为您卖命，是我们应该做的！这是我们报答您的知遇之恩！我们不能真的就这么舔着脸，心安理得地，把这些钱，当成是我们应得的。”


    他指着那座金钱的小山说道：“这钱，太多了。多到会烫手，会烧心。我们是兵，不是贼。


    我们知道什么钱该拿，什么钱不该拿。


    如果今天，我们真的把这七万多块钱揣进了兜里，那我们跟那些被我们亲手干掉的海盗，又有什么区别？”


    “这笔钱，会腐蚀掉我们的意志，会让我们忘记自己是谁！会让我们的枪口，不再是为了保护兄弟和家人，而是为了满足自己无穷无尽的贪欲！到那时，我们这支队伍，就完了！”


    “所以，船长！”


    陈东再次面向杨浪，猛地一顿脚，身躯挺得笔直如松。


    “这钱，我们不能要！请您，收回成命！”


    他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铿锵有力。


    如同一道惊雷，在所有人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那股因为巨额财富而升腾起来的，燥热的，贪婪的雾气，仿佛被他这番话，给硬生生地劈开了一道口子。


    清醒。


    理智。


    无数双原本通红的眼睛，渐渐地冷却了下来。


    陈东说得对。


    他们是什么人？


    什么时候，他们竟然会因为一笔不义之财，而迷失了心智？


    如果拿了这笔钱，他们以后还怎么挺直腰杆，说自己是个兵？


    “陈东说得对！我们是兵，不是土匪！”


    “这钱不能要！坏了规矩，以后队伍就没法带了！”


    “浪哥！我们听您的命令上岛拼命，是天经地义！但这分钱的事，我们不能听！这不合规矩！”


    一个，两个，十个……


    越来越多的退伍兵，从地上站了起来。他们自发地，站到了陈东的身后。


    杨浪意外地看着陈东，看着他身后那群神情决绝的汉子。


    他设想过很多种可能。


    他想过可能会有人因为分钱不均而吵闹。


    可能会有人因为贪婪而提出更过分的要求。


    他甚至做好了，用雷霆手段，来镇压一切不安定因素的准备。


    但唯独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种结果。


    他竟然被自己手下的这群兄弟，给上了一课。


    他心里第一次，对这个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年轻人，产生了一种名为敬佩的情绪。


    这个兵，不仅有勇，更有大智。


    他看透了这笔横财背后，那足以毁掉一切的巨大风险。


    他这是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这支队伍，保护他杨浪，不被胜利冲昏头脑。


    就在这时，陈飞也推了推眼镜，走上前来，站在了杨浪的身边。


    他没有陈东那么激动，语气一如既往的冷静和理智，但说出的话，却分量十足。


    “浪哥，我也觉得，陈东说得有道理。”


    他指了指那堆财宝，又指了指脚下这艘庞大的镇海号，条理清晰地分析道：“您是船长，是公司的老板，不能凡事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我们都知道，您拿我们当兄弟，想让我们过上好日子。但一个公司想要长久地发展下去，必须有严格的规章制度。”


    “这次的缴获，按照规矩，应该全部充入公司的账户，作为公司的发展基金。而不是像海盗一样，搞大锅饭式的分赃。”


    “您想想，”


    “镇海号这次出海，虽然收获巨大，但船身的损伤也不小。


    回到船坞，光是维修和保养，就是一笔天文数字。还有我们这次消耗的燃油、物资，也需要补充。”


    “更何况，公司想要发展，人际关系的打理，同样重要。无论是国内的官方渠道，还是像霍先生那样的海外关系，都需要用钱来维护。这些，都是公司的必要支出。”


    “所以，浪哥。”


    陈飞最后总结道：“我们都知道您是好意。但这笔钱，从公司的长远发展来看，真的不能这么分。把钱留在公司，让公司发展壮大，我们才能有更长远的，更稳定的好日子过。这，才是真正的大智慧。”


    是啊。


    杀鸡取卵，和养鸡生蛋，哪个更划算？


    这个道理，谁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