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总是显得特别快。


    没有了来时的凶险，镇海号在平静的碧波上，划开一道笔直的航迹。


    船员们揣着沉甸甸的钞票，一个个归心似箭。


    船上的气氛，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而杨浪，在打完那三个电话之后，也彻底放松了下来。


    他将掌舵的任务，交给了经验丰富的林伯。


    自己则像个甩手掌柜一样，每天不是在甲板上晒太阳，就是跟王虎他们吹牛打屁。


    那部价值不菲的卫星电话，被他随意地扔在船长室的桌上，再也没有碰过。


    鱼饵已经撒下去了。


    现在，他要做的就是耐心地，等待着那些早已饥渴难耐的大鱼，自己游进他布好的渔网里。


    事实，也正如杨浪所料。


    他那三个电话，就像三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省城和滨海市的上层商业圈里，掀起了滔天巨浪。


    省城最大的水产批发市场。


    刘百万的办公室里，烟雾缭绕，如同失火了一般。


    这位在省城水产界呼风唤雨的胖子，此刻正光着膀子，露出满是纹身的肥硕上身，焦躁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地上，已经扔了满满一烟灰缸的烟头。


    他的面前站着几个公司的核心骨干，大气都不敢喘。


    “钱！钱！钱！老子现在只要钱！”


    刘百万通红着眼睛，像一头被困住的野兽，咆哮道，“把所有在外面压的货款，全都给老子催回来！三天之内，我要在账上看到至少一百万的现金！谁他妈办不到，就给老子卷铺盖滚蛋！”


    一个财务主管，小心地说道：“刘总，三天是不是太紧了点？很多款子，都是压了一个多月的，那些酒店和饭店，也不是省油的灯……”


    “我不管！”


    刘百万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茶杯乱跳，“你们就告诉他们，要么给钱，要么，以后就别想再从我这里拿到一条海鲜！老子这次，是要去干一票大的！谁敢在这时候给老子掉链子，别怪我刘某人翻脸不认人！”


    对他来说，这批金腹官刀，已经不仅仅是一笔生意那么简单了。


    他刘百万虽然外号叫“百万”，但那都是吹出来的。


    他真正的身家，也就几十万。


    在省城这个卧虎藏龙的地方，他顶多算个大点的鱼贩子头头。


    但如果能拿下这批货，那就不一样了！


    十几吨的金腹官刀，只要操作得好，转手卖到港岛、樱花国，利润至少能翻五倍！


    他刘百万就能在一夜之间，从一个伪百万，变成一个真正的富翁。


    这是一次足以让他阶层跃迁的、千载难逢的机会！


    为了这个机会，他愿意赌上自己的全部身家。


    与此同时，在省城最高档的写字楼里四海贸易的办公室，气氛同样凝重。


    戴着金丝眼镜的王旭，正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这座繁华的城市。


    那紧锁的眉头和指间那根燃烧了半截却没动一下的香烟，也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他的身后，坐着几个同样西装革履的部门经理。


    “港岛总部那边，怎么说？”王旭问道。


    一个负责与总部对接的经理，立刻回答道：“王总，总部已经批准了我们的紧急资金申请。最多两百万人民币的额度，三天之内，就能到账。但是，总部那边也提出了要求，这批货，我们必须拿下！而且，利润率，不能低于百分之三百！”


    “百分之三百……”


    王旭的嘴角，勾起了一丝冷笑，“总部的胃口，还是那么大。”


    这批金腹官刀对于四海贸易来说，同样意义非凡。


    他们公司虽然看起来光鲜，但近两年来，在高端稀有海产的货源上，一直被老对手金钱豹的包天明压着一头。


    公司业绩，已经连续几个季度，没有达到总部的预期了。


    如果这次，他能漂亮地拿下这批货，不仅能狠狠地打击金钱豹的气焰，更能让他在总部的地位，稳如泰山，甚至，还能更上一层楼。


    这是一场他绝对不能输的战争。


    “外贸公司和那个刘百万，有什么动静？”王旭问道。


    “刘百万那边，正在疯狂地回笼资金，看样子是准备跟我们死磕到底。至于外贸公司……”


    那个经理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凝重，“他们已经把这件事，上报给了省建设厅的周厅长。据说，周厅长对此事，高度重视，已经特批了一笔专项采购资金。”


    王旭闪过了一丝忌惮。


    跟官方斗是最麻烦的。


    但是，他王旭也绝不是坐以待毙的人。


    “通知我们的人。”


    他掐灭了烟头，“在滨海港，给我盯紧了。我不仅要知道杨浪的船什么时候到，我还要知道，刘百万和外贸公司的人，什么时候到，带了多少人，见了什么人。”


    “另外，给我准备一份……送给杨船长本人的小礼物。”


    “既然是生意，那就得用生意的手段来解决。”


    ……


    滨海市，外贸公司。


    李科长的办公室里，电话铃声，就没停过。


    他一会儿要向市领导汇报，一会儿要跟省里的周厅长请示，一会儿又要协调财务部门，申请那笔数额巨大的采购款。


    忙得是焦头烂额，却是红光满面，兴奋异常。


    自己的机会，来了。


    这件事办好了，他这个小小的科长，很可能，就要往前挪一挪了。


    “都听清楚了！”


    他对着电话，意气风发地指示道，“这次去码头，不仅我们外贸公司的人要去，还要请上工商、税务、海关的同志，一起去！我们要摆出阵仗！要让那些投机倒把的个体户，和背景不明的外资公司看看，什么，才是国家的力量！”


    “我们不仅要拿下这批鱼，还要赢得漂漂亮亮！要让杨浪同志，心甘情愿地把鱼卖给我们！”


    七天后。


    滨海港的码头，迎来了一个诡异而又热闹的清晨。


    天还没亮，三拨人马，就几乎在同一时间，抵达了这里。


    第一拨，是以刘百万为首的省城水产代表团。


    刘胖子今天特意穿上了一身崭新的名牌西装，虽然那扣子被他那巨大的啤酒肚绷得紧紧的，看起来有些滑稽，但他身后跟着的几个精悍的保镖，和那几辆挂着省城牌照的黑色轿车，还是让他显得气场十足。


    另外是王旭带领的四海贸易精英团队。


    王旭依旧是那副商业精英的打扮，金丝眼镜，纤尘不染的皮鞋。


    他身后跟着的，是清一色的年轻人，男的帅，女的靓，手里都拿着笔记本电脑和文件夹，看起来专业干练。


    最后则是李科长率领的官方视察团。


    李科长特意将那身洗得发白的中山装，换成了一件笔挺的夹克。


    他的身边，簇拥着好几个来自不同部门的同志，一个个都板着脸，背着手，官威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