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疯神
作品:《斥候人头当军功,你嬴武敢要吗?》 咸阳宫的永巷,长得没有尽头。
李斯提着袍角,走得比任何一次上朝都快。冰冷的宫墙将月色切割成一道道惨白的细线,落在他一丝不苟的官服上。他没有去相邦府,而是径直入宫,求见那个天底下唯一能为这场失控的豪赌负责的人。
章台宫内,没有点灯。
始皇帝的身影隐在一面巨大的屏风之后,如同一尊融入黑暗的山峦。李斯跪在冰冷的地砖上,将王翦那份写满狂热的竹简内容,一字不差地复述了一遍。他刻意加重了“器生叛意”、“彻底失控”这几个字眼。
“……王翦将军判断,‘兵主’已成,然其心难测。臣以为,计划已然偏离,此物……当毁。”李斯伏下身,将自己的额头贴在手背上。
屏风后,一片死寂。
良久,一声低沉的、压抑的笑声,打破了凝固的空气。那笑声不大,却让李斯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失控?”始皇帝的嗓音穿透屏风,带着一种奇特的愉悦,“李斯,你的格局,还是太小了。”
李斯猛地抬头。“陛下!此物已生叛逆之心,不再是我大秦可以掌控的利器!它拒绝了王翦,它有了自己的意志!这样下去的话会反噬我大秦,为了以防万一,臣请将此物毁掉!”
“它有了自己意识反而是一件好事,一把只会听话的锄头,只能用来刨地。”始皇帝缓缓道,“但一把会咬主人的恶犬,才有资格看守门户。朕要的,是一把能劈开天门的刀!它若没有反抗天命的血性,又凭什么去砍天?”
这番言论,如同一记重锤,砸在李斯的心口。他为之筹谋了十年,耗尽了无数人力物力,追求的是一件绝对服从的、完美的兵器。而它的主人,却从一开始,就期待着它的反叛。
“是臣……愚钝。”李斯的声音有些干涩。
“你不愚钝,你只是太想把一切都握在手里。但有些东西,是握不住的,只能引导。”屏风后的人影似乎站了起来,“你以为,朕的‘兵主’,就只有一个石敢当吗?”
李斯的心脏骤然停跳。
“在赵国,在魏国,在楚国,甚至在我大秦的腹心之地,一共埋藏着三十六件‘备用主器’。它们都是候选者。”
“石敢当,是‘序列零’。是朕亲手点燃的第一颗火星。他吞噬了‘仆’,吞噬了那个自作聪明的‘序列七’,还能保留一丝属于‘石敢当’的自我,这恰恰证明,他的魂魄,是所有材料里最坚韧、最完美的一块璞玉。其他的,都只是食粮罢了。”
李斯终于领会了这计划的疯狂与宏大。这根本不是铸造,这是一场遍及天下的血腥筛选。
“可……陛下,万一这块璞玉,彻底挣脱,反噬我等……”
“那便给他换一个更结实的笼子。”始皇帝的语气变得冰冷,“朕的耐心,也是有限的。”
他下达了命令,每一个字都像一块冰,砸在李斯的天灵盖上。
“去骊山。告诉守陵人,朕的兵,该醒了。”
李斯的身体剧烈地一颤。骊山……那里的东西,是禁忌中的禁忌。
“朕要他们,去乱石谷。去告诉那把刚刚成形的刀,何为君,何为臣。也让他明白,他若不愿为朕所用,朕随时可以……捏碎他。”
“臣……遵旨。”
李斯深深地叩首,将头埋在地砖上。之前所有的焦虑、愤怒,此刻都化为了一种战栗的、混杂着恐惧的崇敬。他辅佐的,不是一位帝王。是一位打算将天地都拖入自己棋局的疯神。
山谷深处。
黑暗像浓稠的墨,包裹着一切。
石敢当在一片乱石中穿行。他不是在逃,也不是在寻找。他是在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拖拽着,走向一个未知的目的地。
【饿……】
【前面……有更古老的食粮……吞噬……】
脑海中“兵主”的意志,不再是狂暴的嘶吼,而变成了一种持续不断的、带着诱惑的低语。它在引诱他,承诺他一场前所未有的盛宴。
石敢当用残存的理智抵抗着。他不想再被本能驱使,但身体却不听使唤。那股力量的源头,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他被拖拽着,来到一处断崖前。崖壁上,有一道几乎与山石融为一体的裂隙。那股让他浑身青铜都开始发热的共鸣,就来自里面。
他挤了进去。
裂隙之后,是一个超乎想象的巨大洞窟。
洞窟的中央,矗立着一座由某种不知名的黑色岩石雕琢而成的、巨大无比的祭坛。祭坛的造型古朴而狰狞,上面刻满了无数扭曲的符文。那些符文,石敢当从未见过,却在看到的一瞬间,就理解了它们的含义。
他不受控制地走上前去,如同一个被召唤的游魂。
他伸出那只青铜化的右手,按在了冰冷的祭坛表面。
轰——
一股磅礴的信息洪流,不是记忆,而是最原始的、被加密的“指令”,瞬间冲垮了他脆弱的意识防线。
他看到了一幅巨大的、覆盖整个中原的星图。星图之上,三十六个光点正在缓缓亮起。其中一个,就是他自己。
他看到了一份计划书。一份用上古文字书写的、关于“兵主”诞生的完整仪式。
【第一步:点火。择“序列零”苏醒,以血肉为薪,吞噬同源,养其凶性。】
【第二步:燎原。待“序列零”壮大,以其气息为引,唤醒其余三十五“主器”。】
【第三步:归一。纵万千之器互相攻伐、吞噬,取其最终胜者,纳天下金戈之魂,成就不死之兵。】
他不是最终的兵器。
他甚至不是一件合格的祭品。
他只是那个负责点燃这场天下大祭的……火折子。
石敢当猛地抽回手,踉跄后退,撞在一块巨石上。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一半是血肉,一半是青铜。
原来,王翦和始皇帝,根本不在乎他是否忠诚。
因为在这场注定要吞噬一切的盛宴里,他,只是第一道开胃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