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厌和路南对视一眼,路南向来爱笑的眼中浮上了一丝阴霾,他和沈厌是在四岁的时候认识的,四岁的记忆对于他来说已经有些遥远和模糊,但是他却清晰地记得第一次见到沈厌的样子。


    路南不记得那天是几月几号,只记得是个寒风刺骨的冬天,他们一家人从老家搬到富华园,楼下堆了满满一地的生活用品和家具,天上阴云密布,仿佛随时会下雨,路父路母一趟一趟往楼上搬着东西,穿着粉裙子扎着羊角辫的小路南也跟着一趟一趟跑,新奇又好奇地打量着自己的新家。


    突然楼上传来一个男人粗犷地叫骂声,伴随着巴掌落在肉上的闷响,让小路南和路父路母都停下了脚步,好奇地往上看去。


    “小杂种!还敢偷吃东西,你给我滚出去!!”沈康一手揪着一个瘦瘦小小的身影打开房门冲了出来,拖着他来到了楼下转弯的平台处,把小孩扔在地上,把他踹开,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着。


    路南惊呆了,路父路母也惊呆了,那个小孩看上去跟路南差不多大,不停地抽泣着,却没有哭出声,即使被沈康踹出去,他还是不断地趴回沈康脚边抱着沈康的腿,哽咽着喊道:“爸爸……我没有,偷吃……不要赶小厌走……”


    沈康不耐烦了,用力一抬腿,抱着他小腿的小沈厌根本抓不住,顺着台阶就滚了下去。


    路母的心差点漏跳一拍,不假思索地扔下手里的东西,飞扑上去抱住了即将滚下来撞到墙上的小沈厌。


    小沈厌的额头在台阶上磕出了个口子,正往外冒着鲜血,数九寒天,他只穿着一件不合身的单薄小外套,隔着衣服路母都能感受到这个孩子瘦骨嶙峋,浑身冰冷,还不住地打着颤,不知是吓到了还是冻的。


    路父也忍不住,皱眉看着沈康,斥责道:“这位同志,你怎么能这么对待自己的孩子?”


    同为人父人母,他们实在理解不了。


    路母怀里的孩子瘦的吓人,一张小脸白白净净的,五官精致地像个瓷娃娃,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正含着泪,却倔强地不肯滚落,即使额头受了伤,他都没有吭一声。


    他裸露在外的胳膊和小腿上都有着不少淤青,在白嫩的皮肤上尤为触目惊心,一看就是长期受虐待的样子。


    沈康瞥了他们一眼,不屑道:“小杂种就会装可怜,他偷吃东西,老子教训一下怎么了?你们爱多管闲事,这小杂种给你们好了。”说完他走也不回地就上了楼,重重地把屋门砸上了。


    听到摔门声小沈厌浑身一颤,他挣扎着从路母怀里站起身,跌跌撞撞地就要往楼上走,刚刚从楼梯上滚下来撞破头都没流下来的眼泪,却在听到沈康不要他的一瞬间如断线的珍珠般滚落下来。


    小路南刚刚被沈康吓到,一直躲在路父身后,这时也大着胆子走了出来,他好奇地看着这个长相精致漂亮的小男孩,奶声奶气地问道:“刚刚那个坏叔叔说的小杂种是什么意思?你的名字叫小杂种……呜……”话没说完被路父一把捂住嘴巴。


    小沈厌停下脚步,回头看了路南一眼,认真道:“我不叫小杂种,我叫沈厌。”清脆的童声中还带着哭腔,说话却条理清晰,掷地有声。


    路南挣脱开父亲的手,走到沈厌面前,小大人般朝他伸出手,道:“沈厌你好,我叫路南。”


    沈厌不解地看着路南的手,迟疑了一会,才试探着把自己的手放了上去,路南顿时眉开眼笑,握住他的手模仿大人握手的样子上下摇晃起来。


    “沈厌,是小燕子的燕吗?你是小燕子哈哈哈…”路南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头上两个小羊角辫随着他的笑一颤一颤地,十分可爱。


    沈厌不高兴地抿着嘴,小声道:“不是小燕子……那你是小南子吗……”


    路父路母看着两个孩子互动的可爱模样,又是欣慰又是心疼,这么乖的孩子,长得也好看,他的父亲怎么忍心这样对他。


    路母在沈厌身边蹲下,柔声道:“小厌啊,你的额头受伤了,我带你去处理一下好不好?”


    沈厌歪头看了看她,下意识想伸手摸一下额头,路母一把抓着他的手,哄道:“不能碰,会感染的。”


    “阿姨,不会的。”沈厌此时眼泪都干了,也不哭了,他对眼前这个刚刚救了他的阿姨十分有好感,亲昵地拉着路母的手,一本正经道:“之前我的腿也破过,妈妈说涂一点口水就好了,不用去医院。”


    路母一时语塞,本以为沈厌只有父亲不正常,现在看来父母都有问题。


    最后他还是强行抱着沈厌去门口的诊所看了看,还好伤口不深不用缝针,简单消了毒贴了块纱布,往回走的时候,路南绕着沈厌转圈圈,嘴里也闲不住地说着:“小燕子,你长得好好看哦……”


    “不要叫我小燕子。”沈厌不满道。


    “好吧,那我叫你阿厌吧!”路南对于自己交了个好看的新朋友十分兴奋。


    沈厌点了点头,这个称呼还比较顺耳,他露出笑容,看着路南摇晃的羊角辫,道:“那我就叫你阿南。”


    阿厌,阿南,一叫就是十二年。


    “那时候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女孩呢。”沈厌笑着看着床上的路南,给他掖了掖被子。


    路南气鼓鼓道:“还不都怪我妈,想要女儿就把我当女孩养。”


    封野在听他们的往事时,目光就一直看着沈厌,沈厌的面孔波澜无惊,看不出什么悲伤的情绪,封野却觉得胸口像是堵了一团棉花,难受得紧。


    见时间差不多了,沈厌站起身,打了声招呼:“阿南,你好好休息,我们回学校了。”


    走出房间,客厅里多了个高大的中年男人,正坐在沙发上喝着茶,是刚刚午睡起来的路父。


    一看见他,沈厌的眼眶微微有些热,上一世路南去世后,这个平时话不多总是笑呵呵的中年男人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那双浑浊的眼睛赤红着瞪着他,眼眶里盛满了绝望和愤恨。


    此时男人却还是记忆中和蔼的模样,笑眯眯地看着他,点头道:“小厌,你来看南南,有心了。有空常来坐坐,好久没见到你了。”


    沈厌微微低下头,有些哽咽道:“好的,叔叔。”


    路母此时也端着水果走出来招呼道:“来来,吃点水果。”


    “不用了阿姨,我们准备回学校了,等会还要上课。”沈厌婉拒了路母的好意,扭头张望了下,疑惑道,“班长呢?”


    “管他干嘛?让他自己回。”封野不开心地说道。


    “小章还在卫生间呢,吃坏肚子了吧?进去好一会了。”路母指了指卫生间。


    沈厌正准备去卫生间门口问问,大门突然传来了巨大的砸门声,伴随着两道他无比熟悉又厌恶的声音。


    “开门!姓路的,赶紧开门!”


    “小杂种我知道你在里面,赶紧给老子滚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