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南家所在的富华园离学校很近，没一会车子便开进了小区，停在了单元楼下。


    沈厌看着无比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场景，心里竟生出些退意。


    上次来这里的时候，单元楼下放着哀乐，四处可见白布和满脸悲戚的人们。


    还有路父路母绝望嘶吼的面孔，都在之后的两年多次出现在沈厌的噩梦里。


    现在再次站在这里，沈厌的双腿像灌了铅般一步都迈不开，心里的恐惧如同涟漪蔓延开来，整个人都不禁颤抖起来。


    “沈厌，你怎么了？”封野第一时间注意到沈厌的不对劲，他慌忙揽住沈厌的肩膀，让他靠进自己怀里，低头关切又焦急地看着他。


    感受到自己肩头温热有力的手掌，沈厌微微回过些神，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克服心底的恐惧，双唇却还忍不住地颤抖，他死死攥着手，指甲深深嵌入肉中，疼痛让他清醒了几分。


    路南没死，路南还好好的，路父路母没有失去路南。


    沈厌在心里一遍遍劝告着自己，终于还是迈开了腿，紧抿着的唇吐出一句：“没事，我们上去吧。”


    封野从车里拿出一袋老张准备好的水果和一箱牛奶，提着跟在沈厌身后。


    路南家所在的是个老小区，一共六层，没有电梯，路南家在五楼。


    楼道里还算明亮，斑斑驳驳的墙皮掉了不少，上面贴满了各种开锁和疏通下水道的广告，一切都是沈厌记忆中的样子。


    他走到502的门口，一扇猪肝红的大门还贴着去年的对联，门口收拾的干干净净，没有放鞋架和垃圾。


    记忆中路母一直是个爱干净的女人，把家里收拾的井井有条。


    沈厌站在门口，想抬手敲门，努力几次，手都颤抖着没抬起来。


    “沈厌，敲门啊。”章成研忍不住催促道。


    封野皱着眉瞪了章成研一眼，他抓住沈厌颤抖的手，在他耳边沉声道：“有我在。”


    只是三个字，就让沈厌惶恐的心莫名镇定了下来，他反握住封野的手，深吸一口气，缓缓抬起另一只手，正准备敲门，门突然开了。


    一个有些微胖的圆脸中年女人探出头，看到门口站着三个人吓了一跳，在看清沈厌的脸时，惊恐的表情转为惊喜，她打开大门，热情道：“是小厌啊，你好久没来了，来看路南吗？来，快进来，这两位都是同学吗？”


    沈厌在看到路母的一瞬间，回忆席卷而来，也许是最后一次见面太过惨烈，他都已经快记不清路母慈眉善目的样子了，现在一看，恍如隔世。


    三人换上拖鞋进了屋，封野把手里的东西放在门口的餐桌上，屋子里还是沈厌记忆中的一尘不染，所有东西都摆的整整齐齐，地上的瓷砖亮的反光，看不到一丝灰尘。


    “阿姨，听说路南生病了，我们来看看他。这是封野，这是章成研。”沈厌介绍了一下，他看着路母不算松弛的面容，眼角还没有夸张的皱纹，鬓角也没有白发，脸上挂着温柔的笑，拍了拍沈厌的胳膊，嗔怪道：“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你们都是小孩，不用这么客气。”


    封野适时上前，客气地笑道：“阿姨，应该的。”


    路母笑着打量了一下封野，忍不住赞叹道：“小伙子长得真俊，之前怎么没见过呀？”


    “我刚转来三十七中，是他们学长，今天刚好顺路就一起过来了。”封野礼貌地回答道，丝毫没有平时的冷厉，乖得像个三好学生一样。


    章成研忍不住在心里腹诽一句：装货！他挤上前，也挂着礼貌的笑容道：“阿姨你好，我是七班班长，代表班主任和班上同学来探望一下路南。”


    路母愣了一下，不解道：“啊？哦……谢谢你啊，不过路南只是个小感冒，不至于这么兴师动众吧……”


    这时，房间里传来路南有些沙哑的喊声：“妈——谁来了？我听到阿厌的声音了。”


    “是小厌来看你了。”路母喊着回了一句，然后对着沈厌三人道，“南南醒了，你们去吧。”


    路南的房间不大，一张床一张书桌就差不多摆满了，跟外面整洁的样子不同，他的房间里摆满了各种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书桌上铺着粉色桌布，上面放着许多书籍和画具，拥挤但不凌乱，小小的房间被塞的满满的，看上去十分温馨。


    路南有些虚弱地躺在铺着粉色四件套的床上，看到沈厌进来眼前一亮，在看到后面跟着的封野和章成研时顿时僵住，尴尬地脚趾都抓紧了。


    果然，封野一看到他的四件套，唇角一勾，嘲笑道：“想不到你还挺有少女心。”


    “这是我妈买的……”路南弱弱地解释道，他的嗓子哑得厉害，说话十分费劲。


    路母当年一直想要个女孩，在生下路南后还郁闷了很久，最终还是接受了，因为只打算要一个孩子，也没有再要二胎，从小把路南当女孩养着，直到路南长大开始反抗，这种情况才好转不少，但仍不妨碍她会给路南买一些粉粉嫩嫩的物品。


    反抗不了的，路南只能被迫接受，比如这个房间里的粉色桌布和粉色四件套。


    沈厌弯腰试了试路南额头的温度，并没有发烧，他关切道：“阿南，怎么好好感冒了？不是去旅游了吗？”


    路南病恹恹道：“是啊，就是因为去旅游，温差太大，一没注意就感冒了，阿厌，我嗓子好疼呜呜呜……”路南习惯性地跟沈厌撒着娇，挣扎着坐了起来就要去跟沈厌抱抱。


    封野眼疾手快地把沈厌拉到自己身边，警惕道：“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的。”


    路南更委屈了，他怎么就动手动脚了，他跟阿厌可是从小抱到大的。


    沈厌无奈地瞪了封野一眼，蹲回床边，握住路南的手，轻声道：“你好好休息，多喝热水。”


    路南嗯了一声，看向一直没说话的章成研，疑惑道：“班长怎么也来了？”


    章成研心不在焉地把刚刚对路母的说辞又说了一遍，路南没有多想，道了谢后，突然想起什么，抽出手捂着自己的口鼻，头扭到一边闷闷地说道：“阿厌你离我远点，别把感冒传染给你了，以前每次我一感冒，没几天你就也感冒了。”


    “晚了，传染就传染吧。”沈厌笑了笑，“听说把感冒传染给别人，自己的感冒就会好。”


    路南感动地泪眼汪汪的，正准备扑上去再抱一下沈厌，章成研突然说道：“路南，我想上一下卫生间。”


    路南给他指了路，章成研出了房间，封野见沈厌一直蹲着，搬了椅子放在床边让他坐下，自己则是好奇地打量着路南书桌上的漫画。


    “这都是你画的？”封野问道。


    路南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道：“都是瞎画的。”


    沈厌笑道：“阿南画画很有天赋，从小就是。”


    封野突然来了兴致，问道：“你们从小就认识？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