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龙不再言语。


    他伸出手，五指缓缓握拢。


    这一握，仿佛将方圆亿万里的虚空都攥在了掌心。


    空间不再是涟漪，而是褶皱，是断层！


    一种源自太古龙威的恐怖压力，让整片东海海面都向下凹陷了百丈！


    下一瞬，一道流光自他掌中迸射而出，撕裂层层叠叠的破碎空间，直取周源眉心。


    那流光的核心，是一枚古朴至极的印章。


    印身之上，盘踞着一条栩栩如生的祖龙之影，龙目威严，似在俯瞰整个洪荒天地。


    祖龙昔年遗宝，极品先天灵宝，真龙印！


    此刻在烛龙这位混元金仙中期大能的法力催动下，真龙印的威能被彻底激发。


    印身一震，天地变色！


    无穷无尽的龙威化作实质，所过之处，虚空寸寸崩灭，化为最原始的混沌地带。


    面对这足以镇杀寻常混元金仙初期的至强一击，周源神色没有丝毫波动。


    他只是淡淡抬手。


    手掌于虚空之中轻轻一招。


    一颗混沌色的龙珠悄然悬浮于他掌心之上，其内仿佛蕴藏着一方龙之世界，万龙咆哮的虚影在其中沉浮。


    祖龙珠！


    去。


    周源心念一动，祖龙珠化作一道灰蒙蒙的光，不闪不避，迎着真龙印而去。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却有一种万物归源的沉重。


    真龙印横空。


    祖龙珠迎上。


    两件同出一源的至宝，在虚空的中心点，悍然对撞！


    轰隆——！！！


    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巨响，并非传入耳中，而是直接在每一个生灵的神魂深处炸开！


    一道毁灭性的光环以撞击点为中心，蛮横地向外扩张！


    光环过处，海水被瞬间蒸发，海底的山脉被夷为平地，连光线都似乎被这股力量压得扭曲迟滞。


    烛龙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不敢置信的神色。


    那不是伪装，而是源自神魂深处的震动。


    祖龙珠！


    大兄遗物！


    这件象征着龙族本源的至宝，怎么会落在一个外人的手里？


    这比周源能够抵挡住自己的攻击，还要让他感到匪夷所思。


    一股寒意从他的脊背升起。


    若是换做任何一个其他人，哪怕是圣人门徒，他此刻也定会不惜一切代价，让对方将祖龙珠归还龙族。


    但眼前这个人是周源。


    仅仅是片刻的交手，烛龙已经清晰地感知到对方的棘手程度。


    那是一种根基无比扎实，法力精纯到匪夷所思的强大。


    最关键的是，他手中的底牌已经亮出。


    两件极品先天灵宝，已是他的全部身家。


    如果连这样都无法拿下对方……


    此战，恐怕真的只能以平局收场。


    烛龙的眼神变得无比深邃。


    他有绝对的自信，对方也赢不了自己。


    若非龙族背负的滔天因果业力拖累，他早已迈入混元金仙后期，又岂会一直滞留于中期境界！


    境界的差距，不是法宝能够轻易弥补的。


    然而，就在他心念电转的刹那。


    周源并未给他喘息之机。


    他口中吐出一个冰冷的音节。


    “斩！”


    掌中，一柄紫金色的量天尺显现。


    它没有真龙印的霸道，没有祖龙珠的混沌，却有一种堂皇浩大，衡量天地的无上威严。


    尺身之上，亿万功德符文流转，汇聚成一条璀璨到极致的法则星河，对着烛龙当头刷下！


    这一击，不再是单纯的力量碰撞，而是裹挟着天地功德的煌煌天威。


    星河倒灌，虚空在这股力量面前脆弱得如同薄纸，轰然破碎。


    烛龙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


    他感受到的不是危险，而是一种来自更高层次力量的绝对压制！


    “起！”


    烛龙怒吼一声，体内法力毫无保留地灌入真龙印与另一件护身灵宝之中。


    两件极品先天灵宝光芒大炽，化作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横亘于身前。


    咔嚓！


    功德星河刷落。


    屏障仅仅坚持了不到一个呼吸的时间，便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裂纹遍布。


    烛龙只觉得一股无法抗衡的巨力涌来，身躯剧震，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倒飞出去。


    百里！


    他足足倒飞了百里之遥，才强行在半空中稳住身形，喉头一甜，一丝血腥气上涌，又被他强行咽了回去。


    “后天功德至宝！”


    烛龙死死盯着周源手中的鸿蒙量天尺，声音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他终于明白了一切。


    难怪对方有恃无恐。


    这等至宝的威能，在某些方面，已经超越了极品先天灵宝的范畴。


    哪怕自己的修为境界高出一个小境界，在这种绝对的法宝压制面前，也失去了意义。


    胜不了。


    继续打下去，落败的只会是自己。


    万一对方要鱼死网破，那后果……


    不敢想象！


    烛龙眼中的战意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忌惮和现实。


    “道友手段高强，这一战，便平局结束如何？”


    他沉声开口，主动选择了退让。


    周源心中念头飞转。


    鸿蒙量天尺在手，加上诸多灵宝相助，若是生死搏杀，他有六成把握能将烛龙斩于此地。


    但这并非你死我活的仇杀。


    烛龙已经主动低头，给了台阶，自己没有必要将这位龙族硕果仅存的老古董逼到绝路。


    那对谁都没有好处。


    “可！”


    周源的回答只有一个字，语气淡漠。


    “那贫道的这座道场，不用交给龙族了吧？”


    他直截了当地提出了自己的核心诉求。


    烛龙闻言，脸上挤出一丝笑容，虽然有些僵硬，但态度已经表明。


    “自然不用！”


    “不过，东海三仙岛，方丈、瀛洲可以归道友所有，但那座蓬莱仙岛，我龙族却是要回收的。”


    周源眉梢微动，对此不置可否。


    他本就没有将三仙岛全部收入囊中的打算。


    只是烛龙话里的意思……如今的蓬莱仙岛，早已是妖族天庭册封的东王公旧部盘踞之地，算是妖族的地盘。


    龙族这是想要和妖族开战？


    这些洪荒大势的纠葛，与他无关，周源也懒得去问。


    见周源默认，烛龙心中松了口气，随即转身，看向远处那些噤若寒蝉的龙族和水族强者。


    “尔等先回去吧！吾和周源道友还有着一些话语要说。”


    他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威严。


    “遵命！”


    众多强者如蒙大赦，纷纷躬身行礼，化作流光退去。


    周源见状，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邀请烛龙登上刚刚在冲击中安然无恙的方丈仙岛。


    一场本该惊天动地的巅峰对决，就这样草草收场。


    这个结果，让暗中窥视此战的天地众生，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啥情况？这就止战了？”


    “是啊，那这到底是谁赢了？”


    “看不清，但烛龙最后退了，应该是平手。”


    “平手？怎么可能！烛龙可是从龙汉大劫活下来的老牌混元大能，怎么会连周源这等后辈都拿不下？”


    “呵呵，你还当周源是后辈？别忘了，执掌天下男仙的东王公，手持龙首杖，在他面前连三招都没走过，就被打得神形俱灭！”


    对于洪荒的诸多先天大能而言，周源能与烛龙战成平手，这个结果带来的冲击力，远比他击败东王公要大得多。


    周源所展现出的战力，已经超出了他们的理解范畴。


    混元金仙初期。


    硬撼混元金仙中期而不败。


    这份战绩，足以让他的名字，真正被列入洪荒最顶尖那一小撮存在的名单之中。


    ……


    昆仑山。


    三道身影静坐云床，宛如三尊亘古不动的石像，唯有那偶尔闪过一丝波澜的眼眸，证明着他们并非死物。


    元始的面庞笼罩在一层寒霜之下。


    那张素来威严古板的脸上，此刻线条绷得笔直，每一寸肌肉都透着压抑至极的怒火。


    废物！


    烛龙简直是废物！


    他原本还指望，借烛龙之手，给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周源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


    让他明白，洪荒天地，不是谁都能肆意妄为的！


    可结果，却是出人意料。


    烛龙，败了。


    非但没有镇压周源，反而成了对方威名更上一层楼的垫脚石。


    可以想见，此战过后，周源之名，将在洪荒万族之中掀起何等滔天的波澜！


    这股怒火之上，更有一层冰冷的忌惮。


    周源所展现出的战力，已经超出了他的预估，抵达了一个让他都感到棘手的层次。


    这意味着，即便他亲自出手，也没有绝对的把握能够一举将其拿下。


    这种失控感，让他本就阴沉的心绪，更是烦躁到了极点。


    “看样子要出手对付周源，还需要暂且押后了。”


    一道平静无波的声音，终于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太上无悲无喜，眼帘低垂，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再寻常不过的事实。


    通天闻言，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抹赞同之色，他微微颔首。


    “此人确实不好对付。”


    “一旦出手，必须给予其雷霆一击。”


    他的声音清越，带着一股剑锋般的锐利。


    “不然怕是会给吾等带来不小的麻烦。”


    此言一出，元始那双紧闭的眼眸骤然睁开！


    麻烦？


    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岂不是在说，他们三清，洪荒正统，盘古后裔，竟会怕了一个区区周源？


    这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若是传扬出去，洪荒众生会如何看待他们？


    岂不是要认为他三清，惧了周源！


    “三弟！”


    元始的声音陡然拔高。


    “这等丧气之话就莫要再说了。”


    “他周源再厉害又如何？”


    “吾等乃盘古正宗，身负开天功德，难道还会惧他一个湿生卵化之辈不成？”


    元始的目光扫过两位兄弟，眼神中的傲气几乎要燃烧起来。


    “再说，吾手中有着师尊赐下的先天至宝！”


    他摊开手掌，掌心之上仿佛托着一柄无形的、足以开天辟地的神物，那股自信，源自于对自身跟脚与至宝的绝对信心。


    “等到吾将其彻底祭炼完成，未尝不能够和周源一战！”


    一想到周源，他便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件后天功德至宝——鸿蒙量天尺。


    上次落败，非战之罪！


    实乃法宝之失！


    若非那件至宝，自己岂会败得那般迅速，那般狼狈？


    如今，他元始手中，同样有了这般镇压气运、颠倒乾坤的无上之物！


    先天至宝！


    这四个字，便足以抹平一切差距！


    届时，再与周源对上，定要让他知晓，何为盘古正宗的真正底蕴！


    看着元始这副自信满满，甚至有些意气用事的模样，通天眸光微动，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他没有再多言。


    二兄的性子便是如此，此刻再劝，也只会火上浇油。


    一旁的太上，始终保持着那副古井无波的神情，只是在心底，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


    二弟，还是沉不住气啊。


    他的视线仿佛穿透了昆仑，望向了无尽的混沌虚空。


    周源的战力是强，可那又如何？


    终究，也只是混元金仙的范畴。


    而他们兄弟三人，身怀鸿蒙紫气，那是何等机缘？


    可以说，他们的半只脚，已经踏入了证道成圣的门槛之内。


    当务之急，是静心潜修，参悟大道，将那鸿蒙紫气彻底炼化，登临圣位。


    到那时，俯瞰万古，执掌天道，区区一个周源，哪里需要放在心上？


    现在，将宝贵的时间与心力，浪费在一个混元金仙的身上，真的值吗？


    ……


    与此同时。


    方丈仙岛。


    仙雾缭绕，瑞气升腾，将整座岛屿笼罩在一片朦胧的光晕之中。


    周源与烛龙，这两位洪荒之中跺一跺脚便能引动一方震荡的顶尖大能，此刻正相对而坐。


    他们之间那场惊天动地的争斗，其煞气与战意早已消弭于无形，化作了此刻略显沉凝的气氛。


    烛龙的身躯依旧魁梧，暗金色的长袍上绣着隐晦的龙纹，他那双阅尽万古沧桑的眼眸，此刻却透着一股难以抑制的灼热。


    刚刚落座，他甚至来不及品味周源洞府中那沁人心脾的先天灵茶。


    “敢问道友对妖族如何看？”


    他的声音低沉，每一个字都带着金石之音，在空旷的洞府中激起轻微的回响。


    这个问题问得突兀，却又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郑重。


    周源端着茶盏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指尖轻轻摩挲着温润的杯壁，眼帘微垂，遮住了眸中的一缕波澜。


    烛龙。


    这位自龙汉初劫便存活至今的老古董，其心思竟如此急切。


    他真的动了率领龙族与妖族争锋的念头？


    这个想法在周源心头一闪而过，随即被他否定。


    不是他看轻烛龙。


    以烛龙混元金仙中期的修为，放眼整个洪荒，也绝对是站在金字塔顶端的存在。


    这份实力，足以对妖族造成巨大的威胁，甚至压制帝俊或太一中的任何一人。


    可战争，从来不是个体修为的简单对比。


    妖族如今坐拥天庭，统御万妖，其麾下准圣强者的数量，远非凋零的龙族可比。


    帝俊与东皇太一联手，那份威能，足以让任何混元金仙强者为之色变。


    更何况，太一手中还执掌着那件开天辟地之初便已存在的先天至宝。


    混沌钟！


    钟声一响，镇压鸿蒙，颠倒时空。


    这才是妖族真正的底气所在。


    而龙族最大的桎梏，并非实力，而是那自上古时代便纠缠不休，沉重到几乎无法化解的因果业力。


    这业力，是枷锁，是毒药，死死地锁住了龙族的气运。


    反观妖族，得天道认可，为此时洪荒天地间名正言顺的主角之一，气运之鼎盛，宛若烈火烹油，鲜花着锦。


    在此时对妖族宣战，与拿着鸡蛋去撞击一座太古神山，又有什么区别？


    败亡，是唯一的结局。


    周源放下茶盏，杯底与石桌接触，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


    他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迎上烛龙那双充满期盼的眼眸。


    “妖族气运强盛，有问鼎洪荒之志。”


    “帝俊和太一两人，心智手腕皆是上上之选，于顶尖大能中也不算是弱者。”


    周源的语速不快，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没有丝毫感情色彩，只是在陈述一个冰冷的事实。


    “太一手中更是有着先天至宝混沌钟。”


    “道友要是想要对付这二人，怕不是一件容易之事！”


    他没有直接劝阻，只是将最核心的几个难点摆在了台面上。


    这便是他的真实想法。


    他已决意将这方丈仙岛作为自己的道场，于此地潜心修行。


    但身处洪荒这片旋涡之中，绝对的清静并不存在。


    一个强大而又安分的盟友，是必要的。


    龙族，执掌四海，底蕴深厚，如今又有烛龙这位混元金仙坐镇，若能安于现状，倒是一个绝佳的结盟对象。


    烛龙听完周源的分析，眼中的灼热缓缓冷却，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沉。


    他的眉头紧紧锁起，形成一个深刻的“川”字。


    周源的话，句句都说到了点子上，每一个字都像一柄重锤，敲在他那颗复兴龙族的心上。


    他当然清楚。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龙族如今的窘境。


    自无尽岁月之后苏醒，回归龙族祖地，看到那凋零的族人，感受到那压在整个族群头顶的无边业力，他的心就在滴血。


    他想要带领龙族，重现太古三族时期的无上辉煌！


    让龙吟之声，再度响彻九天十地！


    可现实是，巫妖二族如同两座不可逾越的太古神山，压在所有洪荒种族的头顶。


    龙族，根本没有机会。


    除非……


    除非巫妖二族拼到两败俱伤，同归于尽。


    到那时，或许才是他龙族真正的出头之日。


    “罢了！”


    烛龙的肩膀微微塌陷下去，那股睥睨天下的霸气收敛得一干二净。


    “看来是我龙族重新出世的时机未到。”


    他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这叹息中充满了不甘，充满了英雄末路的悲凉。


    周源平静地看着他，眼神没有丝毫变化。


    叹息吗？


    不甘吗？


    这还不够。


    烛龙心中那称霸的野望，只是被现实暂时压制，并未熄灭。


    只要一有机会，这颗火种便会再度复燃，将龙族，也将他这个所谓的盟友，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这不符合周源的利益。


    他需要的，是一个认清现实，安分守己的盟友，而不是一个随时可能引爆的炸药桶。


    看来，有些话必须要说得更明白一些。


    直白到，足以将烛龙心中最后一丝幻想都彻底击碎。


    简而言之，就是要让他断了那份称霸之心。


    因为在周源的认知中，龙族的时代，早已彻底过去。


    未来，也不会再有他们的位置。


    洞府内的气氛，在烛龙那一声叹息后，变得愈发沉寂。


    周源端起茶杯，再次浅酌一口，滚烫的茶水顺着喉咙滑下，他的目光却变得锐利起来。


    他要开口了。


    他要说的，将是足以颠覆烛龙一切认知的残酷真相。


    “恕我直言。”


    周源的声音响起，打破了沉寂，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决断。


    “龙族此后的状况，只会每况愈下。”


    他顿了顿，直视着烛龙骤然收缩的瞳孔，一字一句地吐出了后半句话。


    “若是不出所料，暂时而言，不会再有崛起之时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


    轰——！


    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恐怖气势，自烛龙体内轰然爆发！


    那不是法力，不是神通，而是一种源自血脉最深处，属于太古神龙的无上威严！


    整个方丈仙岛的灵气都在这一刻被搅动，洞府四壁上流转的道纹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嗡鸣，石桌石凳之上，浮现出细密的裂纹。


    烛龙猛然站起，高大的身躯投下巨大的阴影，将周源完全笼罩。


    他的双眼，已经不再是之前的古井无波，而是化作了两轮燃烧着怒火的金色太阳！


    那目光，不再是看待一个平等的道友。


    那是看待一个死敌的目光。


    择人而噬！


    “道友这是看不起我龙族，还是看不起烛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