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雪飘了一夜，顾家老宅的庭院内，常年不融积雪的石径染了一层白。


    冷月枯枝，长亭旧廊，屏蔽了丝丝缕缕要往人身体里钻的凉意。


    大厅内灯火通明，金碧辉煌。


    宾客西装礼服，酒杯轻碰，与院落的寒凉形成了鲜明对比。


    “江小姐。”


    江见夏跟着佣人七拐八拐，竟然径直从侧门进入到了大厅。


    她穿着高领白色毛衣，外搭一件厚重却温暖的黑色大衣。


    这样的服饰，显然与众人格格不入。


    “那就是江见夏？怎么穿成这样就过来了？”


    “从前的林小姐虽然说做了错事，却也识大体，她怎么……”


    “到底是穷酸人家出身，不嫌丢人。”


    众人的目光聚集在江见夏身上。


    原本以为会被安排在侧厅见面不多打扰宴会的江见夏听到周围的议论声有些尴尬。


    按道理来说，没有收到请柬的客人应该先被安顿在别处。


    她虽然不熟悉老宅的路线，却也知晓去正厅的路。


    带他进来的佣人特意绕了小路来迷惑她，显然是故意让她当众出丑。


    “很抱歉，无意打搅大家参加晚宴的兴致，没想到走错了路，实在不好意思。”


    江见夏不卑不亢，扬起了声音开口解释。


    大厅里的人变了脸色，看她的眼神也复杂起来。


    让客人走错路，无非两种，一是没有佣人接待，而是佣人照顾不周。


    江见夏嘴上道歉，言下之意却在说顾家待客不周。


    拥有百年基业的顶流人家，怎么可能会出现这种低级的错误，明摆着是刻意刁难。


    宴会有人趁乱刁难也不算是稀罕事，但是这样闹到明面上来，到底是在打顾家的脸面。


    二楼上，一抹绚丽的身影正低头注视着大厅里的情况。


    女人如玉白皙的胳膊搭在木质的雕花围栏上，听见江见夏的话，眉宇间飞快闪过一丝不爽。


    “伶牙俐齿！”


    “原来是见夏啊，我让人准备了礼服，你去客房换上吧。”


    叶倩原本在大厅的内间，跟几个年龄相仿的夫人一同品茶赏雪，闻声在佣人的搀扶下走出来，一眼便看懂了是有人从中捣鬼。


    审视的目光看向管家，后者面露慌乱，低声开口。


    “老夫人，我今天只负责宾客接待，其他外宾由顾先生身边的云小姐负责。”


    听到云菲菲的名字，叶倩忍不住冷笑一声，那也是个不安分的主儿。


    这才来顾家几天，竟然敢插手顾家的事。


    “多谢老夫人。”


    对上叶倩那包含思念的眼神，江见夏顺势而下，跟着佣人去了二楼的更衣室。


    “新来的下人不懂事，见夏不知道今夜有宴会，来探望我这老婆子，竟然直接就给领了过来，真是，让大家看笑话了。”


    “原来是老夫人安排的啊，我就说嘛。”


    “下人不懂事，差点儿让我们误会了江小姐。”


    众人都人精似的，谁听不出来这是老太太给江见夏找台阶下。


    如今顾氏集团的少夫人位置空缺。


    他们也不敢冒着风险轻易去得罪叶倩青睐的女孩子，纷纷转了口风。


    “江小姐，你稍等，我这就去再找一件礼服过来。”


    带着江见夏进入更衣室，准备去拿晚礼服的佣人却在此时忽然发出惊呼声。


    黑色的布料被剪得粉碎，早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式。


    吓得她转头跟江见夏道歉。


    好在顾家为了以防突发事件，会备一些各种款式的型号的礼服。


    自然，也比不上专门来参加宴会的小姐精心准备的。


    “不碍事，我在这儿等你。”


    江见夏落在布料上的眸光有一瞬间的晦暗，却还是勾起唇角对佣人轻声笑了笑。


    这下马威，还真是接二连三。


    坐在更衣室大约有五分钟，就听见门开了的声音。


    “你穿我这件吧。”


    听到来人的声音，江见夏的血液有一瞬间的凝固，她不敢置信地抬起头。


    刺眼的灯光逆在女人身后，女人艳妆浓抹，看不出半点儿被蹉跎的痕迹。


    “好久不见，江小姐。”


    云菲菲微微抬起下巴，她很享受这种居高临下看江见夏不敢置信的表情。


    一字一句咬得格外清楚，颇有点儿咬牙切齿的味道。


    “你怎么在这儿？！”


    江见夏站起身子，两个人的距离瞬间拉近，四目相对，硝烟瞬间弥漫在整个房间。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顾先生舍不得我在监狱里受苦，救了我出来。”


    云菲菲慢条斯理把玩着自己的头发，美甲上的碎钻折射出五彩的光芒，狠狠刺痛了江见夏的眼睛。


    “所以，宴会和晚礼服，都是你故意设计我？”


    江见夏没有被愤怒冲昏头脑，她异常的冷静，嘴角噙着冷冽的笑容。


    “我还以为你会知难而退，毕竟顾家今天的场合不适合你。”


    经此一事，云菲菲对眼前的这女人已经没了从前的轻蔑和鄙视。


    能够在顾家和裴家掌舵人之间来回周旋的女人，能是什么省油的灯？


    “顾沉野呢？我要见他。”


    江见夏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瞥了一眼她扔过来的晚礼服，明显是穿过的旧衣服。


    用这种低级的手段来侮辱她？


    幼稚。


    “果然！我就知道你得到了消息，想让顾先生把我送回监狱里是不是？”


    云菲菲眸色一暗，伸手紧紧钳住了江见夏的胳膊。


    这个贱女人，为什么不肯放过自己？那老太婆不是没死吗？


    如果不是那老家伙挑衅在先，她怎么可能会下毒手？


    一想到自己在监狱里暗无天日的那几天，她对江见夏的恨意更深了。


    “放开。”


    江见夏抬起头，面无表情地开口。


    “你找顾先生有什么事？”


    云菲菲不依不饶，刚刚还从容的脸庞瞬间被狰狞代替。


    扭曲的五官带着极尽癫狂的阴狠。


    她现在只有顾沉野可以依靠了，她不敢赌，她不得不承认，在顾沉野的心里，这个贱女人是有一席之位的。


    “我说，放开。”


    江见夏又重复了一遍。


    “我问你话你难道没听见吗？我说……”


    “啪！”


    响亮的声音在房间内响起，江见夏伸出去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