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带着母子俩进府，七拐八绕，才到了地方。


    元大人正在用早膳，他邀请秋十六和老太太一起。


    俩人求人办事的，哪好意思吃？


    秋十六还有点不好意思，上次见面，他话里话外说当初救万锦绣的事，都是缘分，暗示了不会挟恩图报。


    人家又是给他们敲定提供军需的事，万小姐还送了丰厚的谢礼。


    这才多久，可他又主动上门了。


    心里那点依仗，还是曾经救人的情分，真显得他没脸没皮，说话不算数。


    元大人见他们实在拘谨，也不强求，只能快些用了早膳。


    等下人把东西扯下来，几人才进入正题。


    “大人，九江郡造反名单有个叫赵有德的，您知道吧？这次小的厚着脸皮来，就想知道，朝廷打算怎么处置反贼，还有反贼的家人？”


    说这么多，最后半句才是重点。


    元大人当然知道这事，还是他安排人去三沟子村问话。


    他喝了口茶，漱漱口。


    “秋十六，朝廷的政令，本官是不能泄露的。”


    秋十六心一沉，只听元大人继续。


    “但按照以往的情况，如九江郡一般，半数百姓被逼造反，朝廷总会先招安，后平乱。”


    “而平乱后，也会只诛贼首。”


    半数百姓造反？


    秋十六听的心肝都在颤抖，不是他们九江郡百姓，图啥啊？


    还有什么是被逼造反？


    诛贼首，诛不诛家人啊。


    “扑通。”


    秋老太太直接跪下了。


    “大人，赵有德罪有应得，老妇错在当初不该生他，但老妇也想戴罪立功。”


    元大人惊了一下。


    正常的母亲，听说儿子犯了这么大罪，不是求情吗？或者悲伤？


    可这老太太，一句戴罪立功就撇清关系，撇的太明显了。


    这么做事，落在外人眼里总是显得秋老太太这亲娘太狠心了。


    元大人让下人把秋老太太扶起来，老太太不肯起。


    秋十六想了想也跪下了。


    “大人，我们的土喇叭以后不要钱了，愿意给朝廷做贡献。”


    所以，什么反贼的事，能不能不牵连他们，饶他们一命啊？


    元大人无言，怎么，他的郡兵所缺那点钱吗？


    “大人，老妇挣命一样生了赵有德，又养他长大，生恩养恩，我这当娘的能给都给了。”


    秋老太太也不知道怎么求大官，索性想着借机会把心里话都说出来。


    在大官面前，耍心眼子没用，不如说的明明白白。


    对，赵有德当反贼了，但她老太太想活着，不想跟着赔命！


    “可赵有德成年，就非要闹着入赘，老妇拗不过他，当他也是个闺女，给带了嫁妆，让他风风光光入赘的。”


    “赵有德入赘后，就很少来看我这个亲娘，逃荒前一天，村里头被流民偷袭。”


    “大儿子赵有才推我挡刀，二儿子赵有福只护着媳妇，三儿子赵有德早就跑了，也没通知家里人。”


    “生赵有德，算老妇为他死一次，他自个跑路，不给我这个娘报信，算老妇因他死第二次。”


    “后来逃荒路上遇到了，赵有德跟着他岳丈，抢我们的粮，举起刀对上我这个亲娘，算第三次。”


    “最后，他是跟着岳丈家走了，一点没想着老妇。”


    “老妇生养他一场，又为他死了三回，自认是不欠他什么。”


    “现在他赵有德吃了熊心豹子胆，非要干掉头的买卖，去造反，老妇这次不想被牵连了，就算老妇上辈子欠他，这辈子给他当娘，也给还清了。”


    “所以，我带着干儿厚着脸皮来求大人，求大人给老妇一个活路，不是有话叫什么戴罪立功吗？请大人给老妇个机会。”


    “要是实在不行，老妇也不为难大人，就求您，这事别扯上我干儿子。”


    “秋十六是我捡来的，他和赵家，和赵有德没一点关系。”


    秋老太太是把心里的想法，一股脑都说出来了。


    说完，她就平静了，不管啥结果，她都认。


    她已经争取了，她想活，不想再被儿子们坑死。


    元大人神色复杂，倒是才知道这个其貌不扬的老太太，身上还有这样的事。


    虽说父母当爱子，但再爱子，也没有这样的。


    爹娘也是人，不能由着子女的心意折腾。


    元大人叹息起身，这次，亲自伸手扶老太太。


    又去看秋十六:“谁说要牵连你们的？”


    难道是去问话的兵丁说错了话？


    他们去问话，一是为了盘查他们和反贼还有没有联系，而是为了解反贼的过往。


    元大人想了想，还是捡了一些能说的事，告诉他们。


    比如，九江郡的造反之势闹得正凶猛，一开始却不是这样。


    一开始，钦差写了折子给京城，皇帝震怒但没太当回事，真当谁都能造反成功的？


    几个平头百姓带头闹事罢了。


    朝廷派人带兵去平乱，结果进了九江郡发现不对，吃了亏，主要是带兵的将军被暗算重伤。


    而那将军查出来，九江郡一开始可没什么造反，就是流民，是钦差赈灾不利。


    送到九江郡的赈灾粮，全是沙子。


    赈灾粮掺沙是很常见，但哪有九成沙子一成粮的？


    这让难民怎么吃？在困难也是人。


    这是其一，钦差还借用安庆郡的兵胡乱抓人。


    本来赈灾是安抚为主、表现朝廷体恤的，可那位钦差大人独断专行，非要用铁血震慑的手段。


    吃不饱的难民只不过抱怨几句，就要被抓起来。


    失去亲人的流民，哭喊几句，也要被抓。


    曾经被逼的走投无路，参与过一两次抢掠的流民，只要查出来都要抓。


    他这么搞，硬生生逼得流民反了。


    一开始只是想赶走钦差，或者让钦差受震慑送来好的粮食。


    可钦差吃了亏，直接给人家定性成造反，成反贼。


    被逼到这个程度，泥人都有三分火性，不能不反。


    将军直接揭发了钦差的行径，加上随着时间推移，九江郡的形势越来越不对劲，朝廷再也不能当成小事处理。


    现在，朝廷打算先礼后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