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的空气，冷得像停尸房。


    秦霜独自坐在巨大的红木长桌旁。


    那些所谓的亲人早已作鸟兽散，只留下满室的烟味和一句句刻薄的指责，还在她耳边嗡嗡作响。


    “秦家要完了！”


    “都怪你那个废物弟弟！”


    “你爸呢？当缩头乌龟去了？”


    她爷爷最后那失望透顶的眼神，像一把生锈的刀，反复切割着她仅存的骄傲。


    秦霜缓缓站起身。


    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而又孤独的回响。


    她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属于秦家的那片广阔庄园。


    曾几何时，站在这里，她心中只有自豪。


    现在，只剩下摇摇欲坠的恐慌。


    那个男人。


    那个在云顶会所，用最平淡的语气，说出秦家最大耻辱的男人。


    是他。


    一定是他。


    可他是谁？青颜资本的背后，到底站着怎样一尊神佛？


    不行。


    不能坐以待毙。


    秦家还没倒，她秦霜，也还没输！


    她掏出手机，拨通了助理的电话，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冰冷与果决。


    “帮我约几个人，城投的张总，信达的李董……”


    她报出一连串在东海举足轻重的名字。


    “告诉他们，我秦霜，想请他们喝杯茶。”


    ……


    三天后。


    东海市最顶级的私人会所，“天际荟”。


    一场以“科技金融”为主题的闭门酒会，正在顶层宴会厅举行。


    能拿到请柬的，无一不是东海金融圈与科技界有头有脸的人物。


    秦霜今晚盛装出席。


    一袭冰蓝色的高定长裙，勾勒出她高挑而凹凸有致的身材，裙摆上点缀着细碎的钻石，在水晶灯下折射出冷冽的光。


    她妆容精致，红唇似火，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商业微笑，游走在人群之中。


    只有她自己知道，这身华服之下，是怎样一颗千疮百孔的心。


    这三天，她拨出的每一个电话，都石沉大海。


    她想约的人，无一例外，全部婉拒了她的邀请。


    理由千奇百怪。


    但敷衍的语气背后，是同一个意思：秦家这艘船，我们不上了。


    今晚这场酒会，是她最后的希望。


    是她放下所有身段，最后的挣扎。


    她知道，秦家大厦将倾的消息早已传遍，她来这里，无异于将自己置于火上炙烤。


    但她别无选择。


    现实比她想象的更残酷。


    她端着酒杯，主动走向一位过去与秦家交好的银行高管。


    “王行长，好久不见。”


    那位王行长脸上的笑容一僵，随即敷衍地举了举杯：“是秦小姐啊，我那边还有个朋友，失陪。”


    说完，便像躲瘟疫一样快步走开。


    她又试图与另一位科技公司的老总搭话，对方甚至假装没看见她，直接转身与旁人热聊起来。


    一次，两次……


    每一次尝试，都像一记无声的耳光，狠狠抽在她的脸上。


    过去那些对她曲意逢迎的男人，此刻看她的眼神，充满了怜悯与疏远。


    那些曾经嫉妒她的女人，现在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对她指指点点，毫不掩饰脸上的幸灾乐祸。


    秦家这棵大树，还没倒。


    树下的鬣狗，已经开始准备分食了。


    秦霜终于放弃了。


    她端着香槟，走到一个僻静的角落，背对着那些虚伪的人群，胸口剧烈起伏。


    屈辱，像潮水般将她淹没。


    就在这时，一个平淡的男声，在她身后响起。


    “秦小姐的心情，似乎和今晚的酒一样，不怎么美妙。”


    秦霜猛地转身。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年轻，英俊，却让她恨之入骨的脸。


    林傲。


    他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没有打领带，领口的扣子随意解开两颗，整个人透着一股慵懒而又危险的气息。


    他手里也端着一杯酒，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是你！”


    秦霜的声音，满是压抑的怒火与戒备。


    “我们认识吗？”


    林傲轻晃着酒杯，向前走了一步。


    他身上那股淡淡的木质香，混杂着烈酒的味道，强势地侵入秦霜的呼吸。


    “不认识。”他笑了笑，“只是觉得秦小姐一个人站在这里，形单影只，有点可怜。”


    “可怜？”


    秦霜冷笑一声，那是被逼到绝境的野兽才会发出的声音。


    “我秦霜，需要你这种靠着歪门邪道上位的暴发户来可怜？”


    她的声音不大，却充满了刻骨的轻蔑。


    这是她最后的武器，用家世与出身，来攻击这个神秘的敌人。


    林傲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


    他只是看着她，那眼神，像在看一个上蹿下跳，却始终无法逃出牢笼的困兽。


    “暴发户？”他玩味地重复着这个词。


    “或许吧。”


    “但至少，我这个‘暴发户’，不用为了区区五个亿的资金缺口，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求爷爷告奶奶。”


    轰！


    秦霜的大脑，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中。


    五个亿！


    这个数字，是秦氏光科眼下最核心的机密！是她今晚来这里的终极目标！


    除了她和财务总监，不可能有第三个人知道得如此精确！


    他……他怎么会……


    “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秦霜的脸色瞬间煞白，握着酒杯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抖，再也维持不住那份高傲的伪装。


    她的大脑，不受控制地闪回几天前在云顶会所的那一幕。


    同样是酒会，同样是这个男人。


    那一次，他带着猫捉老鼠般的玩味笑容，轻飘飘地称赞她父亲“魄力惊人”。


    而现在，他再一次，用这种轻描淡写的语气，揭开了她血淋淋的伤疤。


    这一次，不再是看客的调侃。


    而是行刑者在宣读判词。


    “我不想干什么。”


    林傲又向前靠近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他微微俯身，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我只是想提醒秦小姐。”


    “城西‘未来之光’那个项目，你们的合作伙伴王董事，昨天下午，已经把他手里的股权，全部转让给了我。”


    “哦，对了，是以三折的价格。”


    秦霜的身体，彻底僵住。


    她感觉浑身的血液，在这一瞬间全部凝固。


    未来之光！王董事！


    那是她父亲最信任的盟友！是秦家最后的底牌！


    “你……”


    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喉咙里像是被塞了一团滚烫的棉花。


    林傲直起身，退后一步，重新拉开了安全的社交距离。


    他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和，说出的话，却如同魔鬼的低语。


    “你看，商场就是这么有趣。”


    “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他扫了一眼秦霜那张惨无血色的脸，将杯中剩下的香槟，一饮而尽。


    然后，他将空酒杯随手放在路过侍者的托盘上，转身，准备离开。


    他走出两步，又停下。


    他没有回头，只是留给秦霜一个高大而冷漠的背影。


    “秦小姐。”


    “你可能需要一个靠山。”


    “秦氏这艘船，要沉了。”


    说完，他迈开长腿，头也不回地融入了宴会厅的人群，很快消失不见。


    秦霜独自站在原地。


    从玩味地提及她父亲的“魄力”，到此刻轻描淡写地宣判她需要一个“靠山”。


    他每一步，都踩在秦家的命脉上。


    他不是在攻击，他是在肢解。


    他先是撕开你的伤口，让你看到自己的虚弱，然后，再慢条斯理地告诉你，你唯一的活路，就是跪在他面前。


    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与绝望，从心底深处喷涌而出。


    “哐当！”


    一声刺耳的脆响。


    她将手中的水晶杯，狠狠砸在了地上。


    香槟四溅，玻璃碎了一地。


    全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


    秦霜却恍若未觉，只是死死地盯着林傲消失的方向，身体在细微地，无法控制地颤抖。


    愤怒，屈辱，不甘。


    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彻骨的恐惧。


    这个男人，比她想象中，要危险一万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