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芝葡萄勉强念完国中就辍学了，重新进入校园生活使她毫无憧憬。


    她作为高一生插班进了千叶学园。


    校园环境幽雅，樱花树的树枝结满半开的花苞。上课铃响起时，她的新班主任领着她走进班级。


    她在台上做完简短的自我介绍，坐到班主任分配给她的位置上后，忍不住扯了扯别扭的领结，这才能正常地喘气。春季校服配有外套，露在空气中的一双大腿仍能感觉寒冷。


    上课很无聊，她的双手躲在桌子抽屉里玩贪吃蛇。


    台上的老师讲课对她来说晦涩难懂，那一条条数学公式就像有人在她耳边念天书。


    不过数学老师讲话轻柔，细腻。听着她讲课，小芝葡萄单手托腮，感受着窗畔吹到脸上的风有些刺痛脸颊，缓缓闭上了眼睛。


    迟来的酒精作用使她处在半梦半醒间，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梦。


    她梦到了很久以前的一天。


    国中校园的放学铃声落下。


    她和姐姐一起去了汉堡店点了两人份的套餐，姐姐不喜欢吃汉堡里的蔬菜夹层，喜欢吃烤汉堡皮。所以姐姐那份的肉和菜都是由小芝葡萄解决。


    那时候她觉得再普通不过的放学时光，只能在梦里见到。


    她和姐姐回家的路上，给路过的流浪猫喂了火腿肠。因此，她还被姐姐批评说，野外环境是适者生存。毕竟，流浪猫在人类社会里相当于害虫，流浪猫的泛滥只会导致生态失衡。


    小芝葡萄觉得流浪猫蹭她的手掌会让她心变得软乎乎，她不在乎流浪猫害谁，只要不会伤害她，以她的幸福为前提下，她觉得开心就足够。


    就是因为这件事，她和姐姐吵架，分开两条路回家。


    小芝葡萄率先到家，按家门门铃，没有人打开。


    喊着“爸爸，妈妈，我回来了！”


    仍然没人应。


    而后，她翻墙进去，开了门。


    一双死死瞪大布满红血丝的眼球，一声尖叫，血流铺天盖地……


    保姆惨死在花园。


    小芝葡萄竭力保持冷静冲进家里，就看到她的父母身上攀附着无数的，蠕动的鬼影，它们重叠，折扭，交织在父母之间。


    恐怖的，阴森的声音拥挤着，蛊惑着父母杀死所有进入这个家的人。


    霸占整个家的鬼们如同游动的黑水，无数双眼睛钻进小芝葡萄的视野。那次，她正视了鬼便晕了过去。


    姐姐沙哑的尖叫声唤回她的意识。


    她再睁眼时，姐姐紧紧攥刀，眼中充满悲伤和恨意地向她扑来。


    叮叮叮。


    下课铃声将小芝葡萄从梦里叫醒。


    她极其缓慢地眨眨眼，望了会儿窗外平静的校园。


    接着趴到桌子上，小小的桌椅比现在住的地下室还要狭窄。这种狭窄的空间就像她一个人的领地，不会有人来打扰她。


    按部就班地上课，睡觉，下课，睡觉。


    直到下午第一节下课后，一个自称是班长的男生敲了敲小芝葡萄的桌子。她迷迷糊糊地抬头，就听到对方让她从星期一到星期五里选一天，她随便说了个星期一。


    “好的小芝同学，那我就把你安排在周一值日了。周一的值日组还有那几个同学，你不懂的可以问她们，今天放学不要忘了值日。”


    班长的声音远去，小芝葡萄茫然地挠挠头发。


    紧接着，一个卷发女孩怼近她，双手撑在小芝葡萄的桌面。


    “我叫森本理惠，小芝君你是从哪里转学来的呀？”


    小芝葡萄看了看对方眼皮上闪烁的眼影，再看看把她桌子周围堵得水泄不通的女孩们。


    我是失学儿童重回校园。这句话在嘴边滚了滚，她旁边的女孩们青春洋溢，身上的校服散发出干净的洗衣液香气。


    “……嗯，东京咒术高专。”她微笑着说出记忆里不知道谁跟她说过的学校名。


    “那是什么学校呀，听起来像宗教学校，会不会超级严格。”


    “还好吧。”


    “到我问了！小芝君现在是单身吗？”


    “……是的。”


    “肯定谈过很多次恋爱啦？”


    “这个的话，我是母胎单身。”


    “怎么可能！小芝君长得就像会有超酷男朋友的人欸……”


    “……”


    上课铃声及时解救了脸快笑僵的小芝葡萄，那几个女同学笑嘻嘻地离开她的座位。偶尔对视上，大家会相视一笑，然后开始互传纸条。讲台上的老师唾沫横飞地讲课，台下的学生们有的补妆，有的光明正大开小差，有的在传来传去的纸条上写八卦。


    这就是高中生的生活吗。


    小芝葡萄撑着头从窗户往外看，能看到校园里的弓道部正在练场上训练射箭，穿着专门的训练服，向靶心射出夹着清透弦音的箭。


    兜里的手机忽然震动。她打开手机，收到了一条陌生短信。


    「学校生活怎么样」


    ？


    谁啊。


    小芝葡萄懒得思考，切出短信当作没看到般。


    放学后的校园里千树万花开放，齐齐穿着校服的男生女生们背着制服包嬉笑打闹。


    小芝葡萄经过弓道部时，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下。身旁的森本她们脚步仍然不停，但似乎察觉到小芝葡萄的出神，女孩们心有灵犀地对视一同停下。


    “小芝君对弓道感兴趣嘛？”


    “以前学过一点。”小芝葡萄笑了笑，继续朝校门方向走。


    而后，她的目光骤然飘忽。树下的少年高高瘦瘦，遥遥望着她们学校的方向。


    阳光下的紫眸熠熠生辉。


    不少女孩跑过去到他身旁。


    “森本君，我家在那个方向。”小芝葡萄指了指和夏油杰的反方向，想趁没被发现先走一步。


    森本理惠哈哈笑着：“这不巧了，我们都是这个方向欸，可以一起回去！”


    这时。


    “小芝同学，我没有来迟吧。”


    随着少年谦和有礼的声音响起，小芝葡萄磨了磨后槽牙，抬起眼眸。对方高大的身影近乎能淹没她整个人，侵略性通过体型差毕露无疑。


    而夏油杰似乎察觉到小芝葡萄的抗拒，他仅仅在她的同学们旁边停下。并且，全程友好地拒绝了跟着他的女孩们。


    “小芝君，这是你男朋友？还说没有谈恋爱！”森本理惠手作喇叭状附到小芝葡萄耳畔。


    其他新认识的朋友们一同投来目光，小芝葡萄看了看笑得像狐狸般的黑发少年，她叹了声气，跟朋友们道：“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明天再见。”


    话没说完，她撒腿就跑。


    少女奔跑的身影把夏油杰甩在身后。


    他若有所思地转了转自行车车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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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偏过脸向森本理惠她们微微一笑：“谢谢你们能照顾她。下次再见，会带上礼物给各位。”


    他的笑无疑是温柔俊美的，连礼节也恰当好处。即使他留着长发，戴了耳钉，看起来像不良少年的打扮，因为那张过分漂亮的脸和客气的口吻，仍然不会让人觉得冒犯。


    “那么能加个好友吗，我比较担心小芝同学的学校生活。”夏油杰浓密的睫毛缓缓投下阴影到洁白的脸上。


    “当、当然可以！”


    森本理惠等人眼里，就在春天一个平平无奇的下午，少年高挑的影子踩着单车，消融进太阳下的大光圈，探出校园墙的樱花飘落在他的自行车后座。


    “我不知道该说小芝君有福，还是那个超级帅哥有福了。”


    “……赞同。”


    与此同时，小芝葡萄以为甩开了夏油杰，心情舒畅得像飞了起来。


    学校附近有商业街，小芝葡萄的味蕾被辣炒年糕散发出的香味吸引。那是一家居酒屋，下午进店的人并不多，但也严格地限制了年龄，未成年人不允许进店。


    小芝葡萄扯扯身上的校服，只好作罢进了一间奶茶店。


    台湾奶茶风靡亚洲，对于小芝葡萄这种没有甜饮就活不下去的人来说，冰爽畅快的奶茶是一年四季的必备。


    尤其是早春，上完一天无聊的课程后吃冰淇淋，再来上这么一杯冰饮，真是惬意啊。


    小芝葡萄坐在店门前的椅子，止不住地翘起脚。听着店内播放的小提琴曲《恰空》她舔了舔冰淇淋，入口的雪球忽然呛到喉咙，登时使她痛苦得龇牙咧嘴。


    隔着透明的落地窗，黑发少年停好自行车笑着挥手，小芝葡萄想找个洞把自己埋起来。


    等到夏油杰也进了这间奶茶店，小芝葡萄皱了皱眉，怒气冲冲地把奶茶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你让我去上学，我都去了，干嘛还跟着我。”


    “因为我很担心小芝同学。”夏油杰拉开一张高脚椅坐下，他们之间隔了好几个座位。


    小芝葡萄不耐地抓抓头发，“担心我逃课？”


    夏油杰点了一杯完全不加糖的红糖奶茶，修长指尖捏着方匙缓缓搅动，水蒸气飘到两人间，模糊了他的轮廓。


    “毕竟小芝同学是一个有些奇怪的人。”


    “你是想说我很奇葩吧。”


    他更奇怪吧好不好，喝奶茶完全不加糖，也不要糖。小芝葡萄在夏油杰的沉默中切了声。


    “是很特殊的人。”夏油杰轻轻弯了弯眼角。


    紫色眼珠像是流动的花海落进河水，静静地倒映出小芝葡萄的影子。


    小芝葡萄盯着他俊秀的脸好一会儿，咬住吸管别开了头，小声含糊道，“你放心好了，我收了你的钱就不会不讲信用。”


    夏油杰唇角往后牵了牵，没说话。


    两个人在奶茶店从晴朗的下午，坐了不到十分钟。


    夏油杰忽然接到一通急促的电话，小芝葡萄望见他仍然笑着，隐隐绰绰的店内灯光照到他脸上，薄薄的眼皮颤了下，平白多了些许的冷色。他放下装奶茶的咖啡杯，转头对小芝葡萄露出歉意的笑。


    少年身影就那样渐渐消失在血色的天空下，黄昏的光落在奶茶荡起的圈圈涟漪。


    小芝葡萄嘴唇慢慢翕动，学着刚才看到夏油杰接电话时的口型，撑着头轻而缓地说：“知道了妈妈，我会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