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连海的目光，在那一瞬间出现了明显的躲闪。


    他下意识地避开了岑桐那双清亮得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视线落在了自己被吊起的胳膊上，喉结不自然地滚动了一下。


    病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滴答声，敲击着彼此的心跳。


    “那件事……”他终于开口，声音却比刚才低沉沙哑了几分，“不着急，等回国以后再说吧。”


    又是这样。


    又是这种含糊其辞的回避。


    岑桐没有放弃，她往前走了一步，目光执着地锁定着他，仿佛今天一定要得到一个答案。


    “顾连海，看着我。”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穿透力。


    顾连海的身体僵了僵，最终还是缓缓抬起头，迎上了她的视线。在她的注视下，他那张素来冷静沉着的脸上，第一次流露出了类似于心虚和狼狈的情绪。


    他忍受不住这种近乎审视的目光，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猛地开口，用另一件事强行转移了话题。


    “其实，我那天想跟你说的，是关于这次交流会的事。”


    岑桐愣了一下。


    顾连海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语速飞快地继续说道：“我听到了一些内部消息。这次的交流会，最后会有一个分享环节。表面上是各国专家进行学术交流，但实际上，是世界动物保护协会（WA）在为他们旗下一个顶尖的动物保护基地挑选人才。”


    他的话成功地吸引了岑桐的全部注意力。


    “在分享会上表现最突出的人，将有机会获得一个名额，能够留在WA的动物保护基地，进行为期一年的工作和学习。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顾连海看着她，眼神变得认真而严肃，“那里的技术和设备，是全世界最先进的。在那里学习一年，回国之后，你会享受到业界内最高级别的待遇和资源倾斜。”


    这个消息像一颗重磅炸弹，在岑桐的心湖里激起了千层浪。


    意外，惊喜，还有一丝难以置信。


    WA动物保护基地，那是这个时代所有动物研究者心中的圣地。能去那里学习一年，是她连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


    “所以，你当初要跟我说的就是这个？”岑桐的语气里充满了惊讶。


    “对。”


    顾连海立刻点头承认，表情恢复了惯常的镇定，解释得滴水不漏，“这个消息并没有对外公布，知道的人很少。我当时是怕提前说了，会给你增加压力，万一有什么变动反而不好，所以才犹豫了。毕竟，这对你来说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机会。”


    原来是这样。


    岑桐恍然大悟，之前心里那点因为他含糊其辞而升起的别扭，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暖流。


    他不是在回避什么，而是在用他自己的方式，为她的前途考虑。


    “我明白了。”


    岑桐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由衷的笑容，“谢谢你，顾连海。这个消息对我太重要了，我一定会好好准备的。”


    她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光芒，那是对未来的憧憬和对事业的热忱，璀璨得让人移不开眼。


    看着她激动又期待的样子，顾连海紧绷的嘴角终于放松下来。


    他眼底深处飞快地闪过一瞬不易察觉的落寞，但更多的，是为她感到开心的真诚。


    他笑着说：“我相信你，希望你能顺利加入。”


    那一晚，岑桐没有回酒店，留在医院照顾了顾连海一夜。


    直到第二天清晨，确认他的伤口没有发炎，情况稳定后，她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酒店。


    交流会要到下午才正式开始，她打算抓紧时间补个觉，为下午的分享会养足精力。


    可她刚洗漱完毕，还没来得及躺下，房门就被敲响了。


    门外站着的是季重阳，他神色有些激动，手里还拿着一封制作精美的信件。


    “岑桐，你醒了正好。”季重阳将信递给她，“刚刚布朗先生派人送来的，说是想约我们两个中午一起吃顿饭，感谢你昨天的救命之恩。”


    盛情难却，岑桐只好答应下来。


    中午时分，两人依约来到了酒店三楼的一家高档西餐厅。


    布朗先生早已等候在靠窗的位置，他今天的气色看起来比昨天好了太多，除了脸色还有些许苍白，已经完全看不出是一个刚从鬼门关走过一趟的人。


    “美丽的女士，亲爱的季先生，很高兴能再次见到你们。”布朗先生热情地起身，和他们握手。


    三人落座，简单寒暄了几句，布朗先生关切地询问了他们昨晚休息得是否舒服。


    当得知岑桐昨晚又去救助了一头难产的母狼，并且因此一夜未睡时，他湛蓝色的眼睛里充满了惊叹和敬佩。


    “哦，我的上帝，您真是一位拥有天使般心灵的女士。”


    午餐的气氛非常愉快，布朗先生是个健谈且风趣的人。在聊到下午的交流会时，他话锋一转，突然说起了一件正事。


    “岑女士，我听说，您将参加今天下午的交流会分享环节。”


    “是的，布朗先生。”岑桐点了点头。


    布朗先生微微一笑，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份文件，郑重地推到了岑桐面前。


    “这是……”岑桐疑惑地看过去。


    文件的封面上，印着一个她无比熟悉的缩写——WA。


    “我的一位老朋友，是WA动物保护协会的理事之一。”


    布朗先生解释道，“我听说了您要参加交流会的消息后，特地和他通了电话，向他推荐了您这位优秀的兽医。我的朋友也听说了您昨晚给那头有攻击倾向的母狼成功接生的事情，他对此感到非常震惊和欣赏。”


    岑桐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有些不敢相信地抬起头。


    布朗先生的笑容里带着几分肯定：“他委托我，正式向您发出一份邀请。这是WA基地的内部推荐名额，只要您愿意，现在就可以确认加入，进行为期一年的学习和工作。”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最关键的话。


    “而且，这个名额是独立于交流会之外的。也就是说，它不会影响下午参讲人员的竞争名额。”


    幸福来得太过突然，岑桐和一旁的季重阳都彻底愣住了。


    他们废了那么大的劲，才争取到一个来参加交流会的机会，为的就是能在最后的分享环节拼尽全力，去争取那个虚无缥缈的唯一名额。


    可现在，这个无数人梦寐以求的机会，就这么轻而易举地，以一份“内荐信”的形式，摆在了她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