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京市饭店顶楼。


    这里是整个京市的制高点，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可以俯瞰大半个京城的风貌。


    顾连海提前了整整一个小时到达，他穿着熨烫得笔挺的衬衫，头发也精心打理过，整个人透着一股与平日截然不同的郑重。


    他反复检查着餐桌的布置，确认鲜花的朝向，甚至连刀叉摆放的距离都亲自调整。


    他的人生中，从未有过如此紧张又期待的时刻。


    父亲的松口，像是为他扫清了最大的一片雷区，他终于可以毫无顾忌地，将自己深埋心底多年的情感，堂堂正正地告诉那个女孩。


    就在他对着窗外的风景深呼吸，试图平复狂跳的心脏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顾连海同志？”


    顾连海转过身，有些意外地看到了季重阳。


    “季同志？”他愣了一下，“你怎么在这儿？”


    季重阳微笑着走近，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包厢：“晚上有个和林业部门的饭局，提前过来准备一下。倒是你，今天这身打扮，可不像是来随便吃个饭的。”


    他的目光在顾连海身上转了一圈，带着一丝善意的调侃。


    被他这么一说，顾连海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但眼中的喜悦却藏不住。


    他点了点头，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兴奋：“我……我约了岑桐。”


    季重阳闻言，眼底闪过一丝了然，随即，那丝了然又化为了一抹复杂。


    他看着顾连海这副孤注一掷、准备坦白一切的模样，沉默了片刻，还是决定开口。


    “连海同志，有件事，我不知道你清不清楚。”


    季重阳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岑桐半个月后，要去国外进行为期一个月的交流学习。”


    “什么？”顾连海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这是部里给的、非常难得的名额，对她的事业发展至关重要。”


    季重阳的目光很平静，却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析着眼前的状况，“我理解你的心情，但你有没有想过，在这个时间点告白，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


    顾连海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没有说话。


    季重阳继续说道：“如果她接受了你，你们刚刚确立关系，就要面临一个月的跨国分离。这对于一段新生的感情，不是什么好事。如果她因为这个机会而犹豫，或是拒绝了你，这会给她带去巨大的心理负担，让她无法专心投入到这次宝贵的学习中去。”


    “无论哪种结果，对她而言，这都不是一个好时机。”


    这个发展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顾连海的心上。


    他所有的热情，所有的期待，都在这一刻被浇上了一盆冰水，从头凉到脚。


    他设想到岑桐会去到国外交流，从未想过，自己的告白，会成为她的困扰。


    季重阳说得对。


    岑桐不是普通的女孩，她有自己的追求和理想，那个在实验室里专注、在保护区里发光的她，才是最吸引自己的地方。


    自己怎么能为了满足一己私欲，去干扰她前进的脚步？


    那座好不容易被父亲搬开的大山，仿佛又以另一种形态，重新压了回来。


    他紧紧攥着拳，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良久，他像是泄了气的皮球，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颓然地靠在了窗边。


    “我……知道了。”


    他声音沙哑，带着无尽的苦涩，“多谢你告诉我这些。”


    晚上七点，岑桐准时赴约。


    当她看到顶楼餐厅的奢华布置和顾连海那身郑重的打扮时，心中已经有了几分预感。


    她以为，他终于要说出那天在医院里未尽的话语。


    然而，整场晚饭，气氛却出奇的平淡。


    顾连海绝口不提任何与感情相关的话题，只是像个普通朋友一样，聊着天气，问着工作，甚至还讲了几个部队里的笑话。


    可他越是这样，岑桐心里的疑云就越重。


    他眼底深处那抹藏不住的失落，和强撑起来的笑容，都与这隆重的场合格格不入。


    “顾连海，”饭吃到一半，岑桐终于忍不住放下了筷子，直视着他，“你今天约我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顾连海的动作一僵，他抬起头，对上她清澈探究的目光，心脏像是被针扎了一下。


    他深吸一口气，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按照早就想好的说辞开口：“没什么大事，就是……我住院那段时间，多亏了你的照顾，一直想找机会好好谢谢你。”


    他顿了顿，为了让自己的话听起来更可信，又补充道：“本来准备了个谢礼，结果出门太急，忘在家里了。等下次，下次见面我再带给你。”


    又是下次。


    岑桐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再追问。她知道，有什么东西，在短短一天之内，改变了。


    他原本想说的，一定不是这些。


    可他既然不想说，她便不问。


    这顿充满了仪式感、却又无比别扭的晚餐，就在这样一种诡异的氛围中结束了。


    虽然顾连海说了下次见面，可在此后长达半个月的时间里，岑桐几乎没有再见到过他。


    她忙着交接手头的工作，整理出国需要带的资料，而他，似乎比她更忙。


    偶尔在公安局门口碰到，他也只是匆匆打个招呼，说一句“还有任务”，就转身离去，留给她的，永远是一个行色匆匆的背影。


    那晚在京市饭店顶楼升起的、若有似无的暧昧气泡，就这样，在他刻意的疏远下，彻底消散了。


    直到出发这天。


    岑桐和季重阳拖着行李箱，站在机场的停机坪前，准备登上飞往异国的班机。


    就在这时，不远处，另一架涂着军绿色徽章的飞机旁，一队穿着整齐军装的士兵，正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有序登机。他们身姿笔挺，气势凛然，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自成一道风景。


    “那是……”岑桐的目光被吸引过去。


    季重阳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解释道：“应该是派去参加国际军事综合竞赛的特种突击队，我听说，这次的比赛地点，和我们交流学习的国家，是同一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