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七章

作品:《渡魔

    兰烛跟他对视片刻,而后微微低下头去,避开了宗祭有些尖锐阴沉的目光。


    “……听医师说,师兄的伤并未伤及筋脉,只是会受一些皮肉之苦,十天半个月便可恢复了。”


    宗祭不置可否地一声冷笑。


    兰烛道:“宗祭,我的确无法认同你的所作所为。”


    “只是,以我的立场,无法说对或错,我也并不想对此进行评价。”


    “我不愿看到同室操戈,也不想师门之间相互倾轧、陷害,”


    兰烛轻声道,“可我也没有资格要求一个被伤害的人,对施暴者无怨无恨、不加反抗。”


    “我对你知之甚少,未曾经受过你所经历的那些痛楚与苦难,所以也无法来轻易评判你的是非。”


    “受到欺辱故而心生怨恨,以眼还眼、以牙还牙,都是人之常情。”


    “今日之事,我无法赞成,但也不加批判。”


    宗祭没有想到兰烛竟会对他说这些话,显然微微愣住了,眼神有瞬间的怔然。


    在他的预想里,兰烛会认为他是使用这种下三滥手段的卑鄙小人,将他痛斥一番,而后大失所望地愤然离去。


    可他却说,心有怨恨是人之常情。


    兰烛……


    宗祭用一种奇怪的、剖析似的目光盯着兰烛,好似机械师拆解某种新奇造物零件时探究的眼神。


    而兰烛的目光始终非常平静。


    宗祭不错眼珠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半晌索然无味坐回了椅子上,恹恹道:“得到答案了,满意了吗?”


    “这件事,慈济师叔已经知晓了。”


    “只是如今你与师兄皆有伤在身,暂且不会进行处置。”


    “若是来日调查此事,你便将大师兄从前所有的所作所为尽数告知慈济师叔便是。”


    兰烛道,“届时,是非公道,自有定论。”


    “告诉他们又有何用,本就是无凭无据的‘过去’,有谁会相信吗?”宗祭瞥了他一眼,嗤笑一声,“还是你以为,那些冷眼旁观的弟子们会不惜得罪赴青阳,站出来为我作证?”


    兰烛闻言沉默了片刻。


    宗祭与赴青阳从前的那些恩怨,他的确是不知情的。


    他在宗祭对面坐下,认真问:“你跟大师兄,究竟是怎么结下了梁子?”


    “他为何要处处与你为难。”


    宗祭皱起眉,隐约有些不耐烦的神色,似乎根本不想回忆从前那些不堪一提的旧事。


    但还是解释了几句。


    “很久以前的事了。”


    “我被掌门带回宗门不久,他邀我一同与其他弟子练剑、修行。”


    “我不愿去,便拒绝了。”


    “几次三番之后,他便心生不满,质问我对他是不是对他心有怨怼,所以才如此冷眼相待。”


    “我懒得解释,也根本无话可说。他便以为我是故意与他过不去、拂他的面子,开始处处针对于我。”


    宗祭这个性子……兰烛大概能设想出当时的不愉快,赴青阳大概是几次主动示好都被拒绝,有些恼羞成怒,觉得宗祭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开始孤立排挤他,此后二人之间的嫌隙便开始滚雪球似的越来越深。


    赴青阳本就出身江湖名门,又是苍梧派大师兄,在宗门颇有声望,最后被欺凌的那个人自然只能是宗祭。


    不过……


    兰烛不禁疑惑:“那你究竟为什么不愿同大家一起修行呢?都是同门师兄弟……”


    宗祭反问道:“不想去就是不想去,还需要什么理由吗?”


    “………”


    兰烛回想这几日发生的种种,宗祭不仅仅对其他师兄,对他的接近也异常排斥,似乎不想跟任何人有过多牵连,应了那一句“离群索居”。


    可人大都是群居动物,会下意识地向周身社群靠拢,甚至融入其中,以此来获得慰藉与安全感。


    小孩子尤甚。


    宗祭……为什么会这样呢?


    那时候的宗祭,应该也只有十一二岁的年纪。


    兰烛想起父亲曾对他说过的那些话,小心猜测:“是跟你小时候的经历……有什么关系吗?”


    宗祭的神色明显一僵。


    “不方便说的话,可以不告诉我,”兰烛很快补充道,“我并非有意窥探你的过去。”


    宗祭很快恢复如常,只是嘲讽道:“你想的未免太多了。”


    宗祭不愿提,兰烛也不想触及那些隐秘而灰暗的过往,他想了想,又提醒说:“你与师兄的关系已是势如水火,大师兄一定会猜到那个毒是你下的,即便没有证据,他也会疑心于你。”


    “这一次,恐怕……真的不会与你善罢甘休了。”


    宗祭嗤笑一声:“他还能如何,杀了我吗?”


    若非赴青阳横插一脚,他的修为可能早就已经突破了。


    再过些时日,「换尸子」便可突破第三层。


    以赴青阳那半吊子的功夫,不会再伤到他分毫。


    届时,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兰烛:“你的伤怎么样了?昨日看起来伤的很重。”


    宗祭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只是眼下不能被兰烛看出破绽,便淡淡道:“死不了。”


    兰烛闻言起身,“你等等,我去药房找些治疗内淤的伤药,再为你传些内力护体,不会有事的。”


    宗祭目送他出门,而后神色骤然一冷,手中凝出一丝黑气。


    传功……


    宗祭垂下眼。


    兰烛的武功出神入化,不能被他察觉到任何异样。


    宗祭微微吐出一口气。


    「换尸子」,乃是两年前他自苍梧山武学宝库中无意间得到的一本禁书。


    擅自在暗中修行禁术,若是被宗门之人发现,或许会被直接处死。


    宗祭思索片刻,抬手点了周身几处穴位,封印丹田气海,如此,便是内息极为虚弱的脉象。


    没过多久,兰烛从外面回来了,手里拿了两个小瓷瓶。


    “小师弟,你先把药吃了,我看一看你的伤。”


    宗祭就着水喝下几颗药丸,挽起袖子,将手腕搭在桌子上。


    宗祭手腕细瘦,薄薄的白皙皮肤之下浅青色的血管脉络极为清晰,一看就是少年人的手。


    兰烛摸了摸他明显凸出来的腕骨,指尖搭在他手腕的内关穴上,汇出一道温和的内力。


    二人的气息甫一交汇,宗祭只觉一股醇厚如水般的内力潺潺流淌过他的五脏六腑。


    兰烛的武功不知究竟到了什么程度,以宗祭如今的修为,完全探查不出这股内力的深浅。


    或许待突破「换尸子」的第三层,方可一试。


    兰烛不断为他渡气,引导内息在宗祭的体内运行过四个小周天,结束时,二人的周身都微微散发出了某种氤氲的气流。


    兰烛的内力强大而纯净,若是其他宗门弟子,此时必然觉得浑身筋脉畅通、神清气爽。


    可惜宗祭修练的功法跟兰烛背道而驰,这东西对他来说完全无用。


    兰烛问道:“好些了吗?”


    宗祭的目光冷淡,又有些复杂。


    他问道:“兰烛,你明知我恶名昭彰,宗门的弟子都对我避之不及。”


    “同我走的这么近,就不怕被其他人误解,你是在跟我沆瀣一气、同流合污?”


    兰烛收回手腕,眨了眨眼,“我之所行,只求无愧于心,并不在意旁人如何看我。”


    宗祭挑了挑眉,似乎觉得这句话很有意思,目光一转,看到了那自被他拿回来就一直放在角落里的几个油纸包。


    分明被他骂哭过了、还要跑过来关心他,的确是,行止由心。


    “小师兄,我还没给你道歉呢,”


    宗祭饶有趣味地把玩着手上的药瓶子,神情似笑非笑,“你这便原谅我了?”


    “……谁说的,”兰烛被他一提醒,又想起这件事,还是有点生气,抿抿嘴巴,“我走了。”


    说罢他起身便走。


    一只脚迈出正门,兰烛偷偷往回看了一眼。


    宗祭垂着眼皮,漫不经心摆弄着那药瓶,没有挽留他、也没有跟他道歉的打算。


    兰烛轻轻叹了一口气。


    宗祭……大概是真的很不喜欢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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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已无大碍,他也不必多留了。


    宗祭将药瓶放到桌子上,垂眼摩挲着手腕,神情若有所思。


    .


    入夜。


    “哐当”一声巨响。


    宗祭猛然睁开双眼,从床上坐了起来。


    ——有人来了,而且还不止一个。


    他抬眼看向门外,刚穿好衣服翻身下床,卧室的门便“轰”的一声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赴青阳吊着一边的胳膊气势汹汹闯了进来,后面还跟了几个忠心的狗腿子。


    “你疯了吗,”宗祭骂道,“半夜三更……”


    这句话还没说完,赴青阳便一拳打到了他的脸上,宗祭的嘴唇开裂,渗出一缕血丝。


    体内属于兰烛的内力尚未消散,宗祭还没解开他自身的穴道,如今跟完全没有武功的寻常人无异。


    赴青阳满脸暴怒:“你这小畜生这几天胆子倒是大了,敢用剑伤我,还敢给我下毒?!你不想活了?!老子弄死你”


    “说是我给你下毒,”宗祭冷冷反问,“你有什么证据。”


    “证据?”赴青阳狠狠一脚踹在他的膝窝,旁边的弟子眼疾手快按住宗祭的肩头用力往下一压,宗祭身体骤然失衡,膝盖扑通一声跪到了冰冷坚硬的地上。


    赴青阳从袖口摸出一把刀,用雪亮的刀背拍了拍他的脸,“若那药里是你动的手脚,那你就自食其果。”


    “若不是你下的毒,那就是与我有难同当……”


    他的声音陡然狠戾,“也跟我一块尝尝这皮肉溃烂的滋味!”


    宗祭的瞳孔轻微一缩。


    “放开!——”


    宗祭用力挣扎,肩上的手按的更紧了。


    赴青阳强行扯过他的一只手,刀刃滋啦一声割开袖口,露出一条苍白削瘦的手腕。


    宗祭抬眼,恶狠狠地盯着他。


    “这一刀,是你应该还我的。”


    刀刃在宗祭一瞬不瞬的漆黑瞳孔中划过他的皮肉。


    鲜红血珠争先恐后从刀口处冒了出来,滚落到了地上。


    宗祭咬牙,一声不吭。


    赴青阳:“你给我用的是什么东西?”


    “那婆娘说,要是不把那些烂肉都清理了,我的这条胳膊就保不住了,所以把我身上的肉一刀一刀、一块一块生生割了下来,你知道那有多疼吗?嗯?”


    他抓住宗祭的头发,强行抬起他的头,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宗祭,你可真狠啊,用这种东西来对付我?”


    宗祭索性不装了,冷冷看着他,神情漠然,“何不说是你自作自受。”


    “自作自受?这个词用的不错,我也让你尝尝什么是‘自作自受’的滋味!”


    说着,赴青阳从怀里拿出一管墨绿色的汁液,不知道是什么,但想必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虽然不知道你给我下的是什么毒,不过这从青叶蛇里提炼出来的毒素,腐蚀皮肉肌理,有异曲同工之妙……”


    赴青阳将那一管毒液慢慢靠近宗祭的手臂。


    他直勾勾盯着宗祭的那双眼,想从其中看出恐惧或者求饶的情绪——但很可惜,什么都没有。


    宗祭还是用那种他极其厌恶的、看死物一样的眼神波澜不惊地望着他。


    赴青阳眼神一暗,将手中的蛇毒一口气全部倒了下去。


    房间内除了痛苦的喘息,几乎能够听到某种“滋滋”的响声。


    .


    空气中充斥着强烈的血腥味,混合着一股毒液的腐臭味,难闻刺鼻至极。


    宗祭独自跪在一摊血迹当中,月色投落在地上一道恍惚憧憧的影子。


    许久,宗祭竟然低低地笑了起来。


    喉咙里发出几声怪异的咯咯声响。


    宗祭的脸色苍白至极,夜色之下竟然冒出了一股不似活人的鬼气。


    声音也有如鬼魅:“你看……只是一点点微不足道的疼痛,是没有办法让他觉得害怕的。”


    “哈哈……哈哈哈……”


    宗祭笑的浑身都在剧烈颤抖。


    许久,方止住了笑意。


    他慢慢捡起落在地上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