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裴府门前。


    楚仁一身素色常服，背着药箱，身旁跟着太医院的史正院，两人站在裴府气派的朱漆大门前，神色肃然。


    小厮早已得了吩咐，面色为难地将他们拦在门外。


    “楚侯爷，史大人，实在对不住，我家二公子伤势沉重，需要静养，实在不宜见客，更不便诊视……”小厮管事搓着手，话说得客气，态度却坚决。


    楚仁面色沉静，并未动怒，只提声道：“裴二公子乃是被犬子误伤，于情于理，楚某都该前来探视诊治。何况史正院在此，医术精湛，或可助裴二公子早日康复。裴家如此阻拦，是何道理？”


    他的声音不高不低，却足够让路过的一些行人驻足侧目。这几日裴楚两家的风波闹得沸沸扬扬，此刻见楚家老爷亲自上门，却被拦在门外，不由得都竖起了耳朵。


    史正院也捻须道：“老夫奉太后懿旨，关切裴公子伤势。既言伤势危重，更该让医者入内详察，对症下药才是。裴相素来明理，何以闭门拒医？莫非其中另有隐情？”


    那小厮额头冒汗，支支吾吾答不上来，只是一味躬身阻拦。


    僵持片刻，楚仁忽然提高嗓音，面向逐渐聚拢的百姓，朗声道：“诸位乡邻做个见证。我儿楚言凛与裴照公子确有冲突，致其受伤，此乃我楚家之过，楚某绝不推诿。今日携太医院正院前来，一为赔罪，二为医治。可裴家却百般阻挠，连面都不让见。口口声声说我儿将其打得性命垂危，却又拒不让医者确诊。这究竟是裴二公子当真伤重至此，见不得风？还是……有人做贼心虚，根本不敢让人查验伤势究竟如何？”


    他本就心中有气，此刻见裴家这般作态，更是怒火中烧，言辞也犀利起来：“再者，此事起因，乃裴照公子私会我楚家儿媳，行为不端在先。我儿为护妻室名誉，一时激愤，方才动手。如今裴家不反省自身教子不严，勾搭有夫之妇，败坏门风，反倒仗势欺人，欲将污水全数泼在我楚家头上！天理何在？王法何在？”


    这番话铿锵有力，掷地有声，顿时在人群中引起一阵骚动和议论。


    “楚大夫说得在理啊……”


    “是啊，要真不行了，干嘛不让看？”


    “私会人家媳妇？裴家公子竟是这样的人？”


    “怪不得楚大公子动手……”


    裴府门内，本在养病的裴丞相听得下人急报，气得差点真厥过去，拍案怒道：“竖子安敢如此辱我裴家门楣！来人，给我轰出去！乱棍打走！”


    “父亲息怒，万万不可！”刚回府的裴渊及时拦住，“此时若动粗，正中楚家下怀，更显得我们理亏心虚。且让儿子去处理。”


    裴渊快步来到门口，先是对着楚仁和史正院深深一揖，态度谦和：“楚大夫，史大人，家门仆役无状，让二位久候，还请海涵。家弟伤势反复，家母忧心如焚，失了分寸，并非有意阻拦。二位既然来了，便请入内奉茶，详细情况，容晚辈细说。”


    他姿态放得极低，又将责任推到“忧心”的母亲身上，让人不好再咄咄相逼。楚仁与史正院交换了一个眼神，顺势进了裴府。


    花厅内，茶水奉上，裴渊挥退左右，只剩他们三人。


    裴渊叹了口气，面露难色：“楚大夫，今日您既然来了，有些话，晚辈便斗胆直言。家弟对朝阳表妹……确是一片痴心，如今伤重昏迷，口中仍念念不忘。安郡王疼惜爱女，亦不忍见她婚姻不幸。两家长辈商议，此事闹到如此地步，朝阳表妹与令郎的姻缘恐难再续。”


    楚仁脸色一沉：“裴公子此言何意？”


    裴渊抬眼，目光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楚大夫，晚辈僭越。裴家所求不多，只要朝阳表妹。若她腹中孩儿生下来，经查验确非裴家血脉，裴家自会将其归还楚家，绝不纠缠。但朝阳表妹，必须与令郎和离，入我裴家门。这是平息此事，保全两家颜面的唯一之法。”


    “荒谬！”楚仁气得胡须微颤，“强夺**，还要说得如此冠冕堂皇！慕容朝是我楚家明媒正娶的儿媳，岂是你们说和离就和离，说要走就要走的？你们裴家这是仗势欺人，强抢民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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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渊语气依然平稳，却更显强硬：“楚大夫言重了。此事非裴家一意孤行，安郡王府亦是此意。朝阳表妹在楚家过得如何，您心中清楚。令郎既已生疑，夫妻情分已断，何必相互折磨？裴家许她正室之位，家弟更会视她如珍如宝。至于孩子……若真是楚家血脉，裴家也愿与楚家共同抚育，绝不亏待。这已是裴家最大的诚意。”


    “若楚家执意不肯……”裴渊顿了顿，声音微冷，“那恐怕，届时，楚家失去的，恐怕就不止是一个儿媳了。”


    赤裸裸的威胁。


    楚仁脸色铁青，胸膛剧烈起伏。他行医济世半生，何曾受过如此羞辱与胁迫？


    他指着裴渊，手指发抖：“好……好一个裴家！好一个诚意。此事，绝无可能。我楚家，断不会卖媳求荣。”


    说罢，他拂袖而去。史正院摇摇头，对裴渊拱了拱手，也连忙跟上。


    回到楚家，楚仁将裴渊的话原原本本告知了匆匆赶来的女儿女婿。


    楚明昭听完，眼中寒芒乍现：“他们打的好算盘。不仅要逼大哥和离，还要抢走慕容朝和她肚子里的孩子。若孩子生下来真是大哥的，他们握在手里，岂不是随时可以拿来要挟楚家，要挟王爷？若孩子是裴照的，他们更是一举两得，既得了儿媳，又得了孙子，还能彻底将脏水泼到大哥和楚家头上。进退皆赢，真是好毒的心思！”


    顾玄煜沉声道：“他们这是看准了父皇目前不愿与裴家彻底撕破脸，也吃定了安郡王那个糊涂东西会跟着施压。”


    “绝不能答应。”楚明昭斩钉截铁道，“一旦松口，后患无穷。不仅大哥声名尽毁，楚家脊梁骨也要被人戳断。裴家和安郡王气焰会更嚣张，下一个目标，恐怕就是王爷你了。”


    她看向父亲和兄长所在的院落方向，声音低缓却坚定：“慕容朝是去是留，需由她自己抉择，更需大哥点头。但绝不能被他们这样威逼着和离改嫁。孩子更是楚家血脉，岂容他人觊觎？”


    顾玄煜看着她坚毅的侧脸，心中激赏，问道：“昭昭有何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