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宁宫内殿。


    太后与萧贵妃端坐主位，张皇后亦在侧座相陪，只是脸色瞧着有些勉强。


    下首两侧，或坐或站着十余位妙龄贵女，个个衣饰华美，妆容精致，或娇羞垂首，或大胆窥视，目光皆若有若无地飘向坐在太后右下首的那道玄色身影。


    顾玄煜今日并未着朝服，一身玄色金线**纹常服，衬得他身姿挺拔，面容愈发清峻。


    他神色淡漠地端着茶盏，对满殿莺莺燕燕投来的或倾慕、或试探的目光恍若未见，只偶尔与太后、贵妃低声交谈两句，周身那股久居上位、又经沙场磨砺出的凛然气场，让一些胆小的姑娘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


    “今日难得热闹，”太后环视一圈，脸上带着慈和的笑意，眼底却是一片清明，“都是京城里顶尖的好姑娘，家世品貌无一不佳。煜儿，你瞧瞧，可有合眼缘的？”


    萧贵妃也笑着接口：“是啊，煜儿，选侧妃虽不比正妃，但也需得你瞧着顺心才是。你父皇和皇祖母，可都盼着你府里更热闹些呢。”


    她说着，眼角余光瞥见张皇后那副强颜欢笑的模样，心中更觉畅快。


    安王是嫡子又如何？如今想嫁给她煜儿的贵女，可比想进安王府的多多了。


    顾玄煜放下茶盏，目光这才淡淡扫过殿中众女。那眼神平静无波，不带丝毫情绪，却让被他视线掠过的女子心头小鹿乱撞，面红耳热，连裴家那位素有才名的嫡女裴静姝，也忍不住微微屏息，指尖蜷缩。


    “皇祖母，母妃既已精心准备，孙儿自当遵从。”顾玄煜开口，声音清越平稳，“只是光看仪容，未免流于表面。不若让各位小姐略展才艺，也好叫孙儿能多些了解。”


    太后闻言，与萧贵妃对视一眼，皆觉有理。


    正妃得端庄，侧妃就得会哄人，温柔体贴，多才多艺才可人。


    太后点头笑道：“还是煜儿想得周到。那便依你所言。”


    接下来，殿内便成了才艺竞演的场所。


    琴音淙淙，书画铺陈，诗词歌赋，舞姿翩跹……


    各家贵女无不使出浑身解数，力求在这位最炙手可热的皇子面前留下惊鸿一瞥。


    殿内香风阵阵，环佩叮当，好一派锦绣繁华。


    顾玄煜面上始终带着恰到好处的欣赏之色，偶尔微微颔首，实则心中波澜不惊，甚至有些乏味。觉得这些女人，没有一个可以比得上他的昭昭的。


    不知道昭昭有没有生气……想快点结束早点陪她。


    待最后一位小姐表演完毕，殿内稍静。太后含笑看向顾玄煜：“煜儿，看了这许久，心中可有人选？”


    顾玄煜起身，对太后和萧贵妃恭敬一礼：“皇祖母，母妃。诸位小姐才貌双全，实乃闺秀典范。只是……孙儿有些浅见，想私下禀明皇祖母和母妃，以免当众品评，唐突了各位小姐。”


    太后眼中闪过一抹了然，笑容更深：“还是煜儿体贴周到。既如此，诸位小姐今日也辛苦了，先回去歇着吧。改日哀家再设宴请你们来说话。”


    贵女们心中虽有失落和猜测，但也不敢多言，纷纷行礼告退。裴静姝随着众人退出殿外，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那抹玄色身影，心中滋味难明。


    裴家和煜王有隙，却也有意寻求退路，家中长辈令她前来，更多是试探，可她……方才殿上一瞥，那人风姿气度，确非常人可比。


    她心里有些期待嫁进煜王府了。


    张皇后也起身离开。


    等殿内只剩太后，萧贵妃，顾玄煜以及几位心腹宫人，太后才收起笑容，目光温和地看着孙儿：“好了，现在没外人了。煜儿，跟皇祖母和你母妃说实话，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一个都没瞧上？”


    萧贵妃也关切地看着儿子。


    顾玄煜走到太后身边，拿起内侍方才呈上的贵女画像和小册，佯作认真地翻看，眉头却微微蹙起：“皇祖母和母妃为孙儿费心，孙儿感激。只是……”


    他指着一幅画像，“这位李小姐，身姿似乎……略显丰腴，恐不耐王府琐事操劳。”又翻一页，“这位赵姑娘，过于清瘦，气色稍弱，怕是福泽不够深厚。”


    他挑挑拣拣，将适才表演过的贵女几乎点评了一遍，不是容貌有微瑕，就是气质不合，或是家风中隐有不足，理由听起来竟都似模似样，但总结下来便是，无一合适。


    萧贵妃看着儿子那副认真挑剔的模样，忍不住噗嗤一笑，瞥了一眼太后，对顾玄煜道：“你呀，眼光还真是高。不过……说句实话，这些姑娘虽好，但跟明昭站在一起，确是少了那么点味道。”


    她是真心喜欢楚明昭这个儿媳，模样气度处事，无一不让她满意。


    顾玄煜顺势点头，放下册子，正色道：“母妃说得是。而且，儿臣方才忽然想起，选妃之事，关乎命数气运，还需慎重。是否……也该合合八字？若八字和儿臣乃至王府气运相冲，纵有千般好，亦是徒增烦扰。”


    提到“八字”二字，太后神色果然郑重起来。


    她自然知道楚明昭的八字与孙儿是天作之合，甚至暗含大贵之兆，此事她一直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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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秘而不宣。此刻听顾玄煜主动提起，心中不由一动，看着孙儿那看似平静却隐含坚持的眼神，忽然明白了什么。


    她沉默片刻，缓缓叹了口气，脸上露出无奈又了然的笑意：“你这孩子……绕了这么大个圈子。”


    挥挥手，示意宫人都退下，才压低声音道，“哀家看出来了，你哪里是挑不上，你是压根就不想选。今日这一出，是做给外人看的，也是怕我和你母妃因此对明昭有看法，是不是？”


    顾玄煜被说中心事，面上却不见尴尬，只撩起衣袍，郑重地跪在太后和萧贵妃面前：“皇祖母明鉴。孙儿确无纳侧之心。今日劳烦皇祖母与母妃筹办，孙儿心中愧疚。只是孙儿和王妃情深意笃，府中已有三子，实不愿再多添人，徒生事端，辜负王妃心意，也令皇祖母与母妃烦忧。孙儿此举，绝非不孝，实是不愿欺瞒，亦不愿让无关之人卷入，日后平白耽误。”


    他抬起头，眼中是真切的歉意和恳切：“让皇祖母和母妃白忙一场，是孙儿不孝。”


    太后看着他诚挚的眼神，心中那点被糊弄的薄恼早已散去，只剩下满满的欣慰和心疼。这孩子，心里装着事，却还顾及着她们会不会白费心血，会不会伤心。这份体贴，在皇室之中，何其珍贵。


    萧贵妃早已眼眶微红，忙伸手虚扶：“快起来，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母妃和你皇祖母，难道还会为了这点事怪你不成？”


    太后亲手将顾玄煜扶起，拍了拍他的手背，叹息道：“傻小子，你的心思，哀家和皇上，心里都清楚。你父皇嘴上不说，心里也是偏着你的。至于明昭……”


    她笑了笑，带着洞悉世事的睿智，“那孩子是个有福气的，也是个聪明懂事的。你们夫妻同心，比什么都强。既然你实在不愿，那便罢了。对外，只说八字不合，或暂无合适人选，暂且搁置。有哀家在，看谁敢再拿这事做文章，说明昭的不是！”


    萧贵妃也连忙道：“母后说得是。煜儿你放心，母妃也站在你这边。咱们不想要，谁也不能硬塞。”


    顾玄煜再次躬身：“多谢皇祖母，多谢母妃。”


    太后看着他，眼中满是慈爱：“好了，回去吧。好好待明昭，也好好办你的差事。这前朝后宫的风啊，从来就没停过。但只要你立身正，夫妻和，哀家和皇上，就是你们最坚实的后盾。”


    “孙儿铭记。”顾玄煜郑重应下，心中一片安定。


    太后和萧贵妃会站他这边，他是挺意外的。


    不过既然他们真心待自己，那他不会辜负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