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渡口

作品:《被儿女冻死后,窝囊老爹重生了

    那张轻飘飘的纸条,在周怀安因紧张而汗湿的掌心几乎要被浸透。


    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钢针,扎得他神经末梢阵阵刺痛;可那字里行间透露出的冷静与从容,又像一剂强效镇定剂,强行压下了他濒临崩溃的恐慌。


    旧船已沉,何不登新舟一叙?


    这是一句问话,更是一道判词。


    对方显然已经洞悉了一切。


    他们知道王德发的败局已定,知道他周怀安正躲藏在此,甚至精准地预判了他此刻如丧家之犬般的心境。


    这是一种上帝视角般的俯瞰,让他生不出半点反抗的念头,只剩下被彻底看穿后的赤裸与冰冷。


    他颓然坐回床沿,将那张纸条放在昏黄的灯下,反复审视。


    字迹清秀,笔锋锐利,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这绝不是一封简单的恐吓信,而是一份来自胜利者的、居高临下的邀请。


    去,还是不去?


    去,可能是鸿门宴。


    对方既然掌握了账本,那么将他连同王德发一网打尽,才是最干净利落的做法。


    可若是不去……


    周怀安的指尖掠过“旧船已沉”四个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他比谁都清楚,王德发那条船不是正在沉,而是已经一头扎进了海底。


    一个疯掉的船长,只会拉着所有人一同陪葬。


    留在那条船上,唯一的结局就是被溺死。


    而现在,有人从一条崭新的大船上,向他扔下了一个救生圈。


    这个救生圈或许带着倒钩,或许连接着渔网,但它至少是一个离开沉船的机会。


    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周怀安的大脑在极度的焦虑中飞速运转。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站在对方的角度去思考。


    对方为什么不直接拿着账本去举报?


    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来找他?


    答案只有一个。


    他们要的不是毁灭,而是掌控。


    扳倒一个王德发,会冒出李德发、张德发。


    但掌控了作为钱袋子的他周怀安,就等于扼住了整个旧体系的咽喉。


    他们需要他,需要他肚子里的那些账目,需要他去理清那些盘根错节的利益网络,需要他成为一把最锋利的手术刀,帮助他们精准地切除毒瘤,同时保住整个红星厂的平稳运转。


    想通了这一层,周怀安那颗狂跳不止的心脏,终于缓缓落回了胸腔。


    他不再是待宰的羔羊。


    他是有利用价值的工具。


    而只要有价值,就有谈判的资格,就有活下去的希望。


    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时针已经指向了九点。


    距离约定的时间,只剩下一个小时。


    他将那张纸条凑到油灯的火苗上,看着它蜷曲、焦黑,最终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污浊的空气里。


    证据,必须亲手毁灭。


    他站起身,走到镜子前,整理了一下自己因为惶恐而皱巴巴的衣领。


    镜中的男人脸色惨白,眼窝深陷,但那双眼睛里,却重新燃起了一丝属于赌徒的、狠厉的光。


    他别无选择。


    今夜,他必须去渡过那道决定生死的关口。


    ……


    夜色如墨,将整个红星厂笼罩在一片深沉的寂静之中。


    只有远处高炉的烟囱,还在不知疲倦地向漆黑的夜空喷吐着暗红色的火星,像一头钢铁巨兽最后的喘息。


    周怀安如同一个幽灵,贴着厂区最阴暗的墙角,深一脚浅一脚地挪动着。


    他不敢走大路,只能穿行在那些废弃的材料堆和黑暗的车间之间。


    晚风带着铁锈和煤灰的味道,灌进他的脖子里,让他不由自主地打着冷战。


    **暗中是否有眼睛在盯着自己。


    或许是王德发派来抓叛徒的,又或许是路承舟派来“迎接”他的。


    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三号车间,是厂里最老旧的车间之一,负责一些零配件的粗加工,早已半废弃。


    此刻更是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只有一个轮廓模糊的巨大剪影,匍匐在月光无法照亮的阴影里。


    水泵房就在车间的西北角,一栋孤零零的小砖房。


    周怀安在距离水泵房几十米外的一堆废旧钢材后停下了脚步,他像一头警惕的野狼,仔细地观察着四周。


    没有灯光,没有声音,只有风吹过高大厂房时发出的、鬼哭狼嚎般的呜咽。


    这里安静得让人心慌。


    他咬了咬牙,从阴影里走了出来,快步冲向那栋小砖房。


    门虚掩着,他轻轻一推,一道“吱呀”的、令人牙酸的声音划破了夜的宁静。


    门内,比外面更黑。


    一股潮湿发霉的气息混杂着机油味,扑面而来。


    周怀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试探着,将一只脚迈了进去。


    啪嗒。


    一盏昏黄的灯泡,毫无征兆地在他头顶亮起。


    突如其来的光亮让他瞬间眯起了眼睛。


    当他的视力终于适应了这昏暗的光线后,他看清了屋内的景象。


    房间不大,正中是一台巨大的、早已停运的老旧水泵,上面布满了锈迹和油污。


    水泵的一侧,靠墙放着一张破旧的木桌。


    桌子后面,坐着一个人。


    那人很年轻,穿着一身干净的工装,正低着头,用一小块砂纸,专注地打磨着一枚小小的轴承。


    他的动作不疾不徐,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正是路承舟。


    而在路承舟的身后,阴影里,还站着一个魁梧的身影,如同一尊沉默的铁塔。


    那人双手抱胸,面无表情,正是周桐。


    周怀安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他预想过一百种见面的场景,或是剑拔**张,或是威逼利诱,却唯独没有想到会是眼前这般……


    平静。


    这种极致的平静,反而比任何威胁都更具压迫感。


    它清晰地传达出一个信息:这里是我的地盘,你是我网中的鱼,一切尽在我的掌握。


    “周科长,很准时。”


    路承舟没有抬头,他的声音很平淡,与砂纸摩擦金属的沙沙声混在一起,却清晰地传进了周怀安的耳朵里。


    周怀安咽了口唾沫,强作镇定地走了过去,在桌子对面站定。


    他拉开一张同样破旧的木凳,坐了下来,动作间发出的声响,在这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路工……你找我来,到底想干什么?”


    他开口了,声音干涩沙哑。


    路承舟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他将那枚打磨得锃亮的轴承放在桌上,抬起头,用那双清澈得可怕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周怀安。


    “不想干什么。”


    路承舟的语气依旧平淡,“只是想请周科长看一样东西。”


    说着,他从身旁的帆布包里,取出了一样东西,轻轻地放在了桌子中央,推到了周怀安的面前。


    那是一个黑色的硬壳笔记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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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周怀安的瞳孔,在一瞬间,缩成了针尖大小。


    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仿佛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


    他死死地盯着那本笔记,那熟悉的封面,那熟悉的厚度……


    那是王德发的账本!


    是那本记录了他们所有人罪证的、地狱的判决书!


    “看来周科长认识它。”


    路承舟的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这样最好,省去了很多解释的麻烦。”


    周怀安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他想说话,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巨大的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了他的声带。


    “王德发完了。”


    路承舟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了几分,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刘建军废了,赵卫东跑了。那张网上所有的人,都在等着审判。而你,周科长,”


    他的目光变得锐利如刀,“是距离王德发最近,也是罪责最重的一个。”


    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周怀安的胸口。


    他面如死灰,彻底放弃了所有侥幸。


    “你……你想怎么样?”


    他用尽全身力气,才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路承舟笑了。


    他没有回答,而是站起身,走到了那台巨大的水泵前,轻轻抚摸着上面冰冷的钢铁外壳。


    “周科长,你看这台水泵。它老了,坏了,浑身都是毛病。如果按照王德发的做法,他会找人随便修修补补,刷上一层新漆,然后写一份报告上去,说它还能再用十年。”


    他转过身,目光重新锁定周怀安。


    “而我的做法,是把它彻底拆开。每一个生锈的螺丝,每一个磨损的齿轮,每一个老化的阀门,我都会亲手换掉。我要的,不是一台看起来还能用的机器,而是一台能真正爆发出强大力量的、崭新的机器。”


    他的声音不高,却在这间小小的水泵房里,激起阵阵回响。


    “红星厂,就是这台老旧的机器。而你,周科长,”


    路承舟伸出一根手指,遥遥指向周怀安,“就是那颗最核心、也最关键的螺丝。没有你,我就无法知道这台机器内部的结构到底有多么腐朽。所以,我需要你。”


    周怀安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光芒。


    “我给你一个机会。”


    路承舟缓缓走回桌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变得冰冷而清晰,“把你知道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告诉我。帮我,把这台机器,从里到外,彻底清洗一遍。”


    “作为回报,”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这本笔记,我可以当它从来没有出现过。而你,周怀安,将不再是王德发的账房,而是新红星厂的……第一任大管家。”


    空气,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周怀安死死地盯着路承舟,他看到那双年轻的眼睛里,没有戏谑,没有试探,只有一种近乎于冷酷的、对未来的绝对自信。


    他知道,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是坠入深渊,还是抓住这根从悬崖顶上垂下的、唯一的绳索。


    几秒钟后,他缓缓地、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需要做什么?”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和恐惧,依旧在颤抖,但已经带上了一丝决绝。


    路承舟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真正的笑意。


    他将那本决定了无数人命运的账本,又推回了桌子中央。


    “很简单。”


    “打开它,然后,从第一个名字开始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