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驯服
作品:《被儿女冻死后,窝囊老爹重生了》 窗外的阳光正好,将热处理车间那片饱经风霜的红砖墙,染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然而,这暖意却丝毫无法穿透周桐内心的那片冰冷与惊愕。
路承舟的话语,如同一柄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了他被复仇快感冲昏的头脑,让他看到了那胜利表象之下,潜藏着的巨大危机。
是的,扳倒王德发,很容易。
一本账簿,一封**,足以让那座腐朽的行政大楼轰然倒塌。
可然后呢?
大厦倾颓,尘埃四起,他们这些立于废墟之上的人,难道就能安然无恙地呼吸吗?
整个红星厂的管理层,如同一棵盘根错节的巨树,王德发是主干,而那些科长主任,则是深入土壤、汲取养分的根须。
砍掉主干,根须并不会立刻死亡,它们只会在土壤之下疯狂地搅动,将整个地基彻底搅乱,让一切都失去秩序。
生产停滞,物资断供,人心涣散。
到那时,“强心”项目,这个他们倾注了所有心血与希望的火种,恐怕等不到熊熊燃烧,就会被这漫天的混乱尘埃,彻底窒息。
“我……我明白了。”
周桐的声音有些干涩,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仿佛要将胸中那股只知破坏的戾气一同排出体外,“是我把事情想简单了。我们需要的,不仅仅是胜利,更是一个能够稳定运转的厂子。”
路承舟微微颔首,目光平静而深邃。
“所以,我们不能做爆破手,只能做外科医生。”
他淡淡地说道,“切除病灶,但必须保留健康的肌体。甚至,我们要将一部分已经发生病变的组织,重新引回正轨,让它为我们所用。”
他的手指,在窗台上轻轻敲击着,发出富有节奏的笃笃声,像一个棋手在落子前最后的推演。
“财务科的周怀安,就是我们必须争取过来的第一个‘病变组织’。”
周桐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周怀安?那可是王德发最核心的钱袋子,厂里这些年的烂账,十笔里有八笔是他亲手做的。这种人……靠得住吗?”
“靠不住。”
路承舟的回答干脆利落,却又话锋一转,“但正因为他最核心,所以他掌握的秘密最多,也陷得最深。这就意味着,在王德发这条船即将沉没的此刻,他比任何人,都更恐惧,也更渴望能抓住一艘新的船。”
路承舟转过身,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一个聪明人,在绝望的时候,为了活命,可以爆发出比忠诚强大百倍的力量。我们不需要他的忠诚,周师傅,我们只需要他的恐惧。恐惧,会成为套在他脖子上最牢固的绳索,而他的专业能力,就是我们驱使他前进的鞭子。”
这番话,让周桐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他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那张清秀的脸上没有丝毫与年龄相符的青涩,只有一种仿佛能洞穿人心的、近乎于冷酷的理智。
他忽然觉得,王德发输得一点也不冤。
他面对的,根本不是一个满腔热血的技术员,而是一个心思缜密、善于**人心的战略家。
“那……我们怎么找到他?”
周桐问道,“他现在肯定躲起来了。”
“他会自己来找我们的。”
路承舟的语气笃定得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我们只需要把鱼饵,放到他面前。”
……
距离红星厂二十公里外的丰收县招待所,二楼最靠里的一个房间,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密不透光。
浓烈的烟味混杂着廉价肥皂水的味道,在狭小的空间里盘旋不去。
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扭曲的烟头,像一堆小小的尸骸。
周怀安就坐在这片令人窒息的烟雾之中。
他没有回乡下,他那个所谓“病危的老娘”,此刻正在村口的大槐树下,精神矍铄地跟人打着纸牌。
他只是需要一个理由,一个能让他从红星厂那个即将**的**桶旁,暂时消失的理由。
他比刘建军聪明,也比赵卫东更沉得住气。
当王德发在供销科状若疯魔的消息传到他耳朵里时,他就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王德发疯了。
那不是一种策略,而是真正的、被恐惧彻底击溃后,所展现出的末路癫狂。
一个失去了理智的领导者,比一万个强大的敌人更加可怕,因为他会亲手将所有追随者,一同拖进地狱。
周怀安的指尖夹着一支烟,烟头的火光明灭不定,映着他那张写满了焦虑与算计的脸。
作为王德发的“钱袋子”,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那本账簿一旦曝光,自己将面临什么样的下场。
逃?
这个念头只在他脑海里闪现了一秒,就被他掐灭了。
他能逃到哪里去?
他的家人、他的一切都在这里。
更何况,在这个档案比人跑得更快的年代,一个背着贪腐罪名的逃亡者,无异于过街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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鼠。
自首?
那更是死路一条。
他相信,王德发一旦倒台,绝对会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他这个财务科长的头上,把自己塑造成一个被下属蒙蔽的受害者。
到时候,他周怀安就是唯一的替罪羊。
左边是悬崖,右边是深渊。
他被困在了这条摇摇欲坠的独木桥上,进退维谷。
咚,咚咚。
一阵极富节奏的敲门声,突兀地响起。
周怀安浑身的肌肉瞬间绷紧,他像一只受惊的狸猫,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屏住呼吸,死死地盯着那扇薄薄的木门。
是谁?
招待所的服务员?
不可能,他特意叮嘱过不要打扰。
是王德发派来的人?
更不可能,王德发现在自顾不暇,根本不知道他躲在这里。
那么,就只剩下最后一种可能了。
周怀安的心脏狂跳起来,他感觉自己的喉咙干得像要冒火。
敲门声没有再继续,仿佛那个站在门外的人,拥有着全世界的耐心。
死寂。
长久的死寂,比任何催促都更具压迫感。
终于,周怀安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他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挪到门后,将耳朵贴在了冰冷的门板上。
门外,没有任何声音。
他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颤抖着手,将门锁轻轻拧开,拉开了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走廊里空空如也,昏黄的灯光拖出长长的影子。
一个人都没有。
周怀安皱起了眉,他探出头,左右看了看,依旧是一片死寂。
难道是自己的幻觉?
他的目光,不经意地向下扫去。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在他的脚下,那片磨损的地板上,静静地躺着一个信封。
一个没有任何字迹的、牛皮纸做的普通信封。
周怀安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他闪电般地将信封捡起,缩回房间,砰的一声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那信封在他手里,仿佛有千斤重。
他颤抖着撕开封口,从里面倒出了一张折叠起来的纸条。
纸条上没有威胁,也没有恐吓,只有一行用钢笔写下的、字迹清秀有力的话。
“旧船已沉,何不登新舟一叙?今晚十点,三号车间,水泵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