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晨光里的咖啡师背影
作品:《有风:与娜娜的慢生活》 清晨的云苗村还浸在雾里,青石板路像被揉皱的蓝绸子,沾着星星点点的露珠。
顾承舟站在巷口老槐树下,望着二十米外的有风小院。
院门前那辆老旧自行车斜靠着竹篱笆,车筐里半袋咖啡豆被晨雾洇得颜色变深——是她的。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裤袋边缘,那里躺着昨晚写的纸条,上面写着“明天早上,我想陪你去村口的早市”,纸条边角被体温焐得卷了边。
心跳声震得耳膜发疼,他望着院门吱呀推开的瞬间,呼吸陡然一滞。
林娜穿着洗得发白的白色T恤,牛仔裤裤脚沾着点泥星子,发梢挂着晨露,被山风轻轻扬起。
她弯腰捡车筐里的咖啡豆,发绳松了,几缕碎发垂在耳侧——和十七岁那年在琴房门口等他时一模一样,连弯腰时后颈那粒小痣都没变。
顾承舟的喉结动了动,脚像生了根。
两年来他跟着私家侦探的定位追过七个村落,在监控里看过她推这辆自行车八百二十七次,此刻真正站在离她二十米的地方,反而不敢挪步。
他怕她认出他时眼里的惊慌,怕她像两年前拉黑他时那样说“别来找我”,更怕自己好不容易抓住的“娜娜”,会因他的冒失再次消失在晨雾里。
风掠过巷口,带起他的衣角。
顾承舟低头看表——六点十五分,是她每天进院的时间。
他深吸一口气,把纸条往袋里按了按,转身走向村口早点摊。
半小时后再回来时,谢之遥正蹲在院门口修竹篱笆,麻绳在他手里绕出好看的结。
“顾先生早啊。”谢之遥直起腰,“您要的客房留着,二楼东头那间,推开窗能看见葡萄架。”
顾承舟接过房卡,指节发紧:“可能得住段时间。”
“成啊。”谢之遥笑着拍他肩膀,目光扫过他身后,“您要真想体验慢生活,明儿我带您去茶田——”
“不用。”顾承舟的视线不受控地飘向吧台。
林娜正踮脚摆马克杯,白色T恤被扯起一道细缝,露出后腰一点雪白的肌肤。
他喉结滚动,迅速收回目光,“我就……在院子里坐坐。”
谢之遥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嘴角勾了勾:“行,您随意。”
从那天起,顾承舟成了小院最规律的住客。
每天六点半准坐在葡萄架下最角落的藤椅上,面前摊着一本《云苗村风物志》——书页永远停在第二十三页,因为他的注意力全在五米外的吧台。
林娜磨豆的“沙沙”声,拉花时奶泡的“滋滋”声,冲咖啡时水流的“叮咚”声,像根细针,一下下扎进他的记忆。
他记得大二时她在琴房练声,喉结随高音轻颤;记得她第一次学冲咖啡,奶泡溅了他一身;记得她被网络暴力那晚,他在她公寓楼下站到天亮,只等来红色的“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提示音。
“顾先生,早。”
林娜的声音突然在头顶响起。
顾承舟猛地抬头,撞进她带梨涡的笑容里。
她端着一杯热美式,杯壁凝着水珠:“看您每天坐这儿,猜您爱喝美式。”
“谢、谢谢。”他接过杯子,指尖触到她的指腹。
十年前在琴房里,她也是这样把热可可推给他,说“手凉的话,喝这个”。
掌心的温度窜到头顶,他差点脱口而出“我更爱GN特调”,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现在还不知道他是谁,不能急。
林娜转身时,他瞥见她围裙口袋露出半张淡蓝色便利贴。
是昨晚那张吗?
他昨晚在二楼看了她很久,看她把纸条折成小方块收进袋里,看她摸着脚链上的刻痕笑,看她回屋时被门槛绊了一下,慌忙扶住门框。
“顾先生?”
谢之遥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摄影师阿杰扛着相机跨进院门,镜头沾着晨露:“之遥,今儿拍晨光,你家咖啡师得当回模特。”
林娜正低头擦意式手柄,闻言抬头:“阿杰哥又来搞创作?”
“那必须的。”阿杰笑着挂好相机,“你在吧台冲咖啡的样子,比我拍过的所有晨景都好看。”
顾承舟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书页。
他见过阿杰的摄影展,墙上挂着林娜的侧脸、低头拉花的侧影、发梢沾着咖啡粉的模样——这些本应是他用眼睛、用记忆收藏的画面,此刻被另一个男人用镜头框住,像被当众翻了日记本。
“娜娜,站咖啡机旁边。”阿杰调着镜头,“头偏点,对,看奶泡缸。”
林娜依言站定,发梢在镜头前轻晃。
顾承舟望着她被阳光勾勒的轮廓,喉间泛起苦涩。
他想起两年前在上海,狗仔偷拍她在便利店买关东煮,配文“音乐学院高材生竟当街啃萝卜”,评论区瞬间涌满“没真本事”“退学是对的”的辱骂。
那天她在公寓哭了整夜,他在她公寓楼下守了整夜,只收到短信:“别来找我,我现在谁都不想见。”
“咔嗒。”阿杰按下快门。
顾承舟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想冲过去抢相机,想喊“她不喜欢被偷拍”,但他不能——现在他只是“顾先生”,刚住进来的普通客人。
他低头盯着书页,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只听见心跳如雷。
“阿杰哥,够了吧?”林娜笑着退后,“再拍下去,咖啡都要凉了。”
“行,收工。”阿杰收起相机,“回头洗出来送你一张,挂吧台当装饰。”
顾承舟看着她低头整理咖啡豆,发顶的小卷毛随动作一跳一跳。
他摸出手机,翻到私家侦探发的照片——两个月前,阿杰在村口帮她修自行车的合影,两人都笑得灿烂。
他握紧手机,指节泛白。
下午三点,小院里的客人渐渐多了起来。
顾承舟合上书页走到吧台:“麻烦来杯特调。”
林娜正在擦冰杯,闻言抬头:“特调是隐藏款,得看心情做。”她的笑容带着狡黠,像十七岁时在琴房偷吃他巧克力时那样。
“那我运气应该不错。”他望着她围裙上的咖啡渍,“毕竟我等这杯特调,等了两年。”
林娜的手顿了顿。
她转身打开冷藏柜,取出青柠、薄荷叶、云南小粒咖啡豆。
研磨、萃取、打奶泡,动作流畅得像刻在骨子里一样。
当她把杯子推过来时,杯壁凝着水珠,上面用巧克力酱画着小小的“GN”。
“这味道……你好像很熟悉。”她垂着眼,手指摩挲着杯沿,“像以前……有人总说要给我调杯专属咖啡。”
顾承舟的呼吸一滞。
他望着她泛红的眼尾,想起十七岁冬天,他趴在琴房窗外用霜花画“GN”,她追出来要打他,却在雪地里摔进他怀里。
那时她的耳尖也是这样红,说:“顾承舟你再乱画,我就把你藏在琴凳里的情书全烧了。”
“是很熟悉。”他轻声说,喉间发紧,“熟悉到……连配方都刻在骨子里了。”
林娜猛地抬头,目光撞进他的眼底。
有那么一瞬,他以为她要认出他了——她瞳孔微缩,指尖掐进围裙,睫毛都在发抖。
但下一秒,她转身走向后堂,只留给他一个落寞的背影。
夜色漫进小院时,顾承舟坐在葡萄架下的藤椅上。
晚风带着山尖的凉意,吹得香樟叶沙沙作响。
他摸出兜里的纸条,“明天早上,我想陪你去村口的早市”被揉得不成样子,却依然温热。
远处传来吉他声,是《风停的地方》。
他闭了闭眼,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十二岁夏天,弄堂老槐树下,他弹吉他她唱歌;十七岁冬天,在琴房外唱这首歌,她红着眼说“难听死了”;二十岁春天,她在微博发这首歌的小样,配文“风停的地方,有我最想守护的人”。
琴声突然断了。
顾承舟睁眼,看见林娜站在厨房门口,吉他抱在怀里,月光在她脸上投下细碎的影子。
她望着他,目光里有疑惑、怀念、一丝他不敢确认的期待。
“娜娜……”他轻声唤,喉咙发紧。
林娜却转身走了,脚步比平时快些。
门帘被风掀起又落下,遮住了她的背影。
顾承舟望着她消失的方向,把纸条展平,在背面添了一行字:“这次换我,等风停。”
深夜,顾承舟躺在客房的木床上,望着窗外的月亮。
床头柜上放着他白天写的订单——给早市菜摊的,要两把青菜、一筐菌子,还有……半袋云南小粒咖啡豆。
字迹带着英文字母的笔锋,和记忆里在琴房窗上画“GN”时一模一样。
明天早上,他想把这张订单,轻轻放进她的自行车筐里。